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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世子?」
「沒錯,他和許三娘有私交。」覺著這麼說不對,陸驍改口,「不,應該說他和洛京所有做菜好吃的廚子,都有私交。」
正說著,屋舍的大門打開來,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有些拘謹地迎上來,看見謝琢,似乎呆了呆,隨即紅著臉,背過身引他們入內,此後,再沒敢抬頭看謝琢第二眼。
兩人在湖邊的水榭坐下,不遠處便是平靜的湖面,再往遠看,層林盡染,倦鳥盤旋,天邊晚霞似潑彩。
不多時,許三娘過來,先朝兩人施了一禮。她衣裙講究,束著高髻,氣質幹練。親自上了一道魚羹,復又端坐在案前,準備做斫膾。
「斫膾」是將生魚切成薄片,蘸蔥絲和醬,幾十年間,風靡大楚,多為宴席的主菜。
許三娘挽起衣袖,一陣有節奏的刀響後,盛在盤中的魚片薄如絲縷,輕可吹起。
陸驍見謝琢夾了一塊魚片,神情關切地問:「可吃得慣?」
謝琢嘴裡含著一口酒,被辣地不敢往下咽,只點了點頭。
嘴角不由翹起,陸驍見謝琢確是喜歡,才朝等候的許三娘道:「今日有勞您親自下廚。」
許三娘打量坐得很近的兩人,又施了一禮,笑意晏晏地離開了。
陸驍自從聽了宋大夫的話,就把謝琢「吃不好睡不好還畏寒」這三條放在了心上:「謝侍讀不是洛京人,是不是因為飲食上不習慣,所以才胃口不好吃不下?」
謝琢其實是從小到大,各種藥吃了太多,脾胃虛弱,所以一直沒什麼胃口。但他不欲提起這些,只答:「有這個原因。」
「那以後,若是有空,我就帶謝侍讀把洛京各種美食都嘗上一嘗,說不定胃口能好一點?」
陸驍還吃著魚片,就已經開始思考下次帶謝琢去吃什麼了。
「好。」
謝琢放下筷子,發現這酒雖然辣,但有種淡淡的荷香,佐上魚片,味道極好,不由又喝了半杯。
等天色漸暗,陸驍和謝琢從屋捨出來,之前引路的小姑娘匆匆跑來,遞給陸驍一張字條,小聲道:「三娘讓我給小侯爺的。」
「給我的?」陸驍接下來打開,等看清上面的墨字,不由滯在原地,飛快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謝琢。
此時暮色四合,夜風正清,謝琢裹著披風,站在繁盛的花草間,揉了揉額角。他多喝了兩杯酒,眼尾和顴下都染了一層薄紅,唇色更是緋艷。
察覺到陸驍撤回的視線,他追著看過去,有種不自知的靡麗,嗓音微啞地問詢:「小侯爺?」
「沒……沒什麼。」陸驍往旁邊走了兩步,踩到花草,又趕緊抬腳,確定這距離謝琢應該聽不見了,才低聲朝小姑娘道,「你回去告訴三娘,與我同來之人是我好友,不是我的心上人。而且他雖然長得很好看,但不是著男裝的姑娘,他就是男子。本侯最近也沒有喜事要辦,她誤會了。」
小姑娘仔細把話記下,蹲身行了一禮,轉身跑回了屋舍內。
等上了馬車,謝琢靠著車廂壁,隨著顛簸搖晃,合眼昏昏欲睡。
陸驍的酒量是在凌北軍營里練出來的,這點荷香酒就算一壇喝完,也醉不了。他本在閉目養神,但沒一會兒又睜開眼睛,不由自主地朝謝琢看去。
謝侍讀容貌極盛,否則也不會被冠上「琢玉郎」的名號,但要是謝侍讀知道有人說他長得像女子,應該會不高興吧?
不過,確實甚少有男子會打耳洞,皮膚還這麼白,骨架也細,當時謝侍讀沒有站起身,不怪許三娘會誤會。
說起耳洞,陸驍偏過頭,又定睛看了看。
應該是喝了酒,謝琢耳垂紅得像桃花瓣,上面的痕跡看不太清楚。
為了看清,陸驍不由靠得更近了點。
落梅的冷香夾雜著溫濕的酒氣縈在鼻尖,他本能地嗅了嗅,覺得這氣息很好聞。
就在這時,睡過去的謝琢像是察覺到什麼,搭在披風面上的手指動了動,唇間發出含糊的囈語:「哥哥……」
陸驍聽得分明。
哥哥?
難道,謝侍讀家中也有兄長?不對,他記得在胭脂鋪里,謝侍讀曾說自己是家中獨子。
重新坐正,陸驍望著馬車外漸深的夜色,漫無邊際地想起,阿瓷小時候,也總是乖乖被他牽著,喊他哥哥。
第二天,謝琢起床時頭有些昏沉,不過夜裡難得沒有驚夢,睡得很好,甚至罕見地醒得太晚,差點誤了去天章閣的時辰,連朝食都來不及吃。
葛武送謝琢去點卯時,很高興:「多虧了陸小侯爺,昨日公子不僅在馬車裡睡了一路,回家後也很快就睡著了。」
「嗯。」謝琢隱約記得自己好像做了什麼夢,卻忘了到底夢見了什麼。
臨近中午,謝琢花了點銀錢,請負責天章閣茶水的宮人幫忙熬了藥。
顧及藥氣,他沒有將藥端進閣內,而是站在廊下,準備喝完再進去。
熬藥的宮人安靜候在一旁。
可想是這麼想,看著黑而濃的滿滿一大碗藥,謝琢朝宮人解釋:「我等放涼一點再喝。」
宮人笑容滿面:「自然,放涼一點喝好。」
陸驍走近時,看見的就是謝琢對著一碗藥發愁的模樣。
他忍不住想笑,心道千秋館的大夫說的確實沒錯,又調整了表情,走近:「謝侍讀今日無事可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