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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管事心裡叫糟,立刻跪下,抖得像篩糠一樣——他太清楚羅紹現在的脾氣手段了,根本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跟了他十幾年的親隨錢五都被砍了手,要是輪上他,不死也要被揭下一層皮!
羅紹跟著半跪到地上,用力抓起王管事的頭髮,迫使他面對著自己,陰鬱詢問:「還要騙我?」
王管事以這麼近的距離,直面羅紹眼裡的殺意,抖得更加厲害,結結巴巴地開口:「世、世子,不,大公子!不關我們的事,真的,是侯爺、是侯爺下的命令!」
「說說,趙姨娘的兒子又是怎麼回事?」
王管事顧不上去想,到底是哪個天殺的把消息走漏了,羅紹還連趙姨娘和六公子的事都知道了。
他不確定羅紹到底知道多少,為了保命,乾脆把知道的全抖了出來:「府里都在傳,侯爺屬意六公子,說六公子性子沉穩,書也讀得好。但我聽管家說,其實不是侯爺屬意,而是大皇子在信中特意提了六公子。」
羅紹自己後院的鶯鶯燕燕都記不清楚,更記不得他爹有沒有什麼趙姨娘,至於那些庶子庶女,他更是從沒看進過眼裡,往常都視作奴僕般鞭打責罵。
現在,被他踩在地上碾進土裡的人,突然一躍,搶了他的世子之位,甚至他以後還要對這人卑躬屈膝,羅紹額角的青筋鼓脹起來。
「李忱為什麼要提他?」
王管事反應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李忱是大皇子的名諱,他咽了咽唾沫:「據說大皇子的母親尚未出嫁時,身邊有個器重的侍女,長得漂亮,侯爺看上這個侍女,就把人討了過去,後來生了兒子,成了姨娘,也就是趙姨娘和六公子。」
又是李忱……又是李忱!
呵,廢了他還不算,還特意挑了個奴婢之子來羞辱他!
他要是真的坐以待斃,以後還不知道會被折磨成什麼樣!
「還有什麼?」
王管事不敢說。
怎知羅紹猛地拉起他的頭髮,直痛得他臉色發青。
「說!」
「還有……還有!侯爺準備把六公子放到夫人的名下,得個嫡出的身份,另、另外,侯爺還在準備,將原先訂給您的婚約,換給六公子,讓六公子娶伯府的嫡長女!不少人都說大公子不中用了,當然要讓給中用的弟弟!」
王管事痛得只覺頭皮都要被扯裂了,說了些什麼話自己都不清楚,又苦苦求道,「真的沒有了……我已經把知道的都說了!沒有什麼瞞著您了!」
「我的婚約換給那個賤種?我不中用了?」羅紹一陣自言自語後,將王管事整個人甩到了地上,警告,「滾吧,今天的事,一個字也不准說出去。」
「是、是……是,這就滾,這就滾……」王管事捂著頭頂,連滾帶爬地出了門,就怕慢了一步,羅紹就又對他動了殺心,把他命留下。
等他跌跌撞撞地跑出去,避得遠遠的下人都以為他跟其他人一樣惹怒了羅紹,受了罰,沒放在心上。
十月二十一,再過幾日就是淑妃的生辰。
上次為咸寧帝進清肺去燥的吃食,受了誇獎,李忱嘗到了甜頭。前幾天,又與謝侍讀閒聊一回後,李忱自己想出了一個主意
——他特意出宮,將自己親手抄的經文供到佛前,為淑妃祈福,表達孝心。
回宮前,還去了一趟會仙酒樓,宴請幾位品級不算高的官員。
一番推杯換盞後,幾位官員紛紛告辭,待人走後,李忱面上浮現出得色。
現今,六部中偏向他的人數勝過二皇子,文遠侯府六公子的母親是淑妃從前的貼身侍女,一旦得到世子之位,文遠侯府便穩穩被他握在掌中,若聯姻的事情成了,又能替他拉來一個伯府作為助力。
李忱志得意滿,興致上來了,招了招手,讓隨他出宮的小太監再為他斟上酒。
小太監一邊倒酒一邊勸道:「殿下喝得可不少了,再喝下去,明早定要鬧頭疼。」
這時,有守在門口的人來通報:「文遠侯府大公子正好也在酒樓,得知殿下在此處,想來拜見。」
小太監故作疑惑:「文遠侯府大公子?誰啊?」他拍了拍自己的腦門,「喲,看奴婢這記性,不就是以前的世子嗎!奴婢剛才還沒反應過來。」
李忱笑意加深,故意隔了一會兒才開口:「讓人進來吧,好歹也是我舅家。」
不過他第一眼看見羅紹時,差點沒認出來。走路倒是不瘸,但羅紹面目晦暗浮腫,眼中滿是血絲,脖子和額角的青筋盤踞,皮膚透出一種奇怪的深紅,很是駭人。
李忱皺眉:「你找我做什麼?」
羅紹穿著半新不舊的衣袍,規規矩矩地朝李忱行了個禮:「許久不見殿下,多有惦念。」
在此之前,李忱難得見羅紹朝他行禮,通常都是隨便拱拱手敷衍過去。
以往他顧忌許多,心中不滿,卻沒有說什麼。現在看見羅紹這副卑躬屈膝的模樣,才覺得,不過一個侯府世子,面對他時,就該是這副唯唯諾諾的模樣!
他擱下酒杯,睨了羅紹一眼,語氣更加輕蔑:「這段時日,倒是長進了不少。」
羅紹低著頭,沒人能看清他的神色:「從前是我不識禮數、不知尊卑,現在沒了世子之位……」
他話沒有說完,李忱已經懂了。
羅紹這人,從前無法無天慣了,手段狠厲又下作。一朝跌落雲端,要是以前被他欺負過、折辱過的人都來踩他一腳,那給他十條命都不夠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