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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琢看著燈燭的微光,片刻後才吩咐:「先不要告訴他。」
葛武應了聲「好」,又河:「公子,若是這個溫鳴沒有血性、膽小懦弱,不按照公子的設計行事怎麼辦?」
燭光下,謝琢的眼神無風無痕,「不礙事。就如同下棋,棋路不是只有一種,若這枚棋子廢了,換一枚棋子就行。」
葛武不再憂心,只在心裡想,希望溫鳴不要辜負公子的期望。
作者有話要說:
「法天地四時之韻,民日用而不知;傳祖宗六聖之心,我無為而自化。」——《紫宸殿正旦教坊詞》蘇軾
這裡的「教坊詞」就類似於春晚主持人的串詞~
第40章 第四十萬里
臘月二十四傍晚, 溫鳴收到了家裡托人帶來的回信,說他送回去的藥效果很不錯,家中一切安好, 讓他一定要專心考試,不要擔心家裡。
此時, 普寧寺客舍的房檐下掛著透明的冰凌, 水缸早已結成了冰, 溫鳴房中燒不起昂貴的炭, 屋裡屋外一樣冷, 呼吸可見白氣。沒有東西能取暖,他便將所有的衣服被衾都裹到了身上。
滿是薄繭和凍瘡的手指捏著信,溫鳴又將信的內容從頭到尾仔細看了一遍, 才小心地將信紙摺疊整齊。
藥有效就好, 溫鳴往快要凍僵的手裡哈了一口氣,想著, 後日就是制科的考試了,等他考完,先去千秋館找宋大夫抓兩副藥, 然後買兩塊適合給妻子和母親做衣服的花布, 正好能趕在除夕那日回家, 過個好年。
等以後有了俸祿,他再多接點抄書的活計, 攢下銀錢,就能把母親和妻子儘快接來洛京, 每個年節都可以一起過。
他甚至已經想好了,一腳踏入泥沼也沒關係,只要這次有機會能參加考試、盛浩元他們不會從中作梗, 他就一定可以考上,能被授官、被陛下派去治河。
往後,若是徐伯明抓著他的把柄不放,強迫他做違心的事情,他說不定可以盡力跟他們周旋,或者,說不定會有別的解決辦法和轉機。
反正他已經發現,盛浩元和吳禎不過是想作弄他、折辱他,看他搖尾乞憐、放下尊嚴而已,他不是做不到。至於別人會不會看不起他、會不會覺得他是趨炎附勢的小人,他已經沒有那麼在乎了。
咬了一口冷硬的饅頭,混著涼水盡力咽下去,緩和了腹中的飢餓,溫鳴繼續看起書來。
日子總是能越過越好的,終歸還有希望。
武寧候府,陸驍正站在庫房前,為送什麼給謝琢做年禮發愁。
上次送的白兔耳墜,是借著親手雕刻的理由,阿瓷應該不會起疑。但胭脂、步搖這些東西,他現在還不是很敢頻繁地送去,說不定一送去,阿瓷馬上就能發現他已經什麼都知道了。
思來想去,陸驍從庫房中,把他這幾年從各宮的賞賜里陸陸續續攢下來的東珠和南珠全翻了出來,又另找了一個精緻的錦盒裝好。
他想著,珍珠首飾之類的東西,阿瓷現在扮作男子,還用不上,但他可以先把珍珠送過去,等以後,阿瓷就可以用這些珍珠做個十幾件首飾,正好組成一套完整的珍珠頭面。
心裡了了一件大事,陸驍去院子裡練了大半個時辰的槍法,但卻越練越心煩——雖然事先想好,要除夕當日才把禮物送出去,但陸驍發現,自己有點忍不住了。
於是張召剛過來,就被自家侯爺迎頭擲來一把長槍:「拿好。」
「是!」見人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張召連忙出聲,「侯爺,你要去哪兒?」
陸驍腳步一滯,又悶頭往外走:「……去送禮物。」
書房裡,謝琢正在回想今日碰見二皇子李慎的情形。
今日,他去文華殿面聖,正好在殿外遇上二皇子前來問安,他原本準備恭敬避讓,沒想到二皇子主動跟他閒聊了幾句。
二皇子李慎繼承了母親德妃的長相,容貌偏俊秀,性情溫和,便是對宮女內監都頗為客氣。平日裡喜歡文人志趣,身上不見金玉,曾說自己若非生在帝王家,一定寄情山水,做個閒人。
而不管是洛京的文士,還是朝中的文臣,都很吃他這一套。
不過,依照入殿後父子間的對答來看,咸寧帝信不信李慎這一套就不好說了。
正想著,屋外突然傳來了明顯的腳步聲,像是來人故意弄出的動靜,謝琢側耳,幾乎是立刻辨認出了來人是誰。
陸驍站在窗外,剛深吸了一口氣,準備抬手敲窗戶,就發現面前的窗戶被人從裡面打開了。
謝琢應該才沐浴過,已經散了頭髮,燈燭為他的側顏鍍上了一層薄光。陸驍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只擔心多看兩眼,心口的猛烈動靜就藏不住了。
見陸驍不說話,謝琢疑惑:「陸小侯爺?」
陸驍清了清嗓子,語調還算正常:「除夕快到了。」
「嗯。」謝琢耐心等著他後面的話。
「我家中庫房裡存的東西太多,快過年了,下午時我大致清了一清,清出了一盒珍珠。」陸驍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說些什麼,一說完,立刻把錦盒打開,往謝琢面前一遞,「給你,就當是……過年的禮物。」
盒中的珍珠粒粒飽滿、圓潤晶瑩,在燭光下,彩色的光暈如虹。
謝琢沒有馬上接下:「都送給我?陸小侯爺,這份年禮太過貴重,我不能要。」
陸驍有點懊惱,是不是一次送太多了?他儘量學著沈愚的口氣:「這很多嗎,哪裡貴重了?用來給你打彈珠玩兒的話,數量也才剛剛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