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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不能否認,他又是無比羨慕的。羨慕阿瓷有疼愛他的父母,有陪他玩鬧的哥哥,除了藥太苦、生病太痛外,無一不美好,無一不乾淨。
可也是因為這樣,他再清楚不過,他現在能為已經死去的人報仇了,但他也再做不回「阿瓷」了。
宋大夫將藥碗端來,等謝琢喝下後,問:「可要塊兒糖來壓壓苦味?」
謝琢搖頭:「不用,」
正說著,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很快,張召出現在門口,朝謝琢抱了抱拳。
謝琢手指一松,瓷勺柄搭在碗沿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張召來得急,斗笠和蓑衣上的雨水珠串般不斷往下滴,很快就在地上洇開了一小塊水跡:「謝侍讀,我奉我家侯爺的命來傳話。」
壓下心裡驟然浮起的慌亂,謝琢語氣鎮定地問道,「你家侯爺有什麼話要帶給我?」
張召回答道:「我家侯爺原本天剛亮就牽了照夜明,準備來千秋館探望謝侍讀,不過剛騎上馬,宮裡就來了消息,說是前兩日雨下得太大,竟然將雍丘的行宮沖塌了,那行宮我家侯爺擔著督造的名頭,不得不跟著進宮面聖。」
葛武驚訝:「行宮都能被雨下塌了?雨都能下塌,那能住人嗎?」
張召也覺得很難以置信:「確實塌了,此前負責行宮材料估造的,是徐伯明的人,本身才學就堪憂,估計是想從裡面撈些油水,所以這最後建出來的質量就有些慘不忍睹。據說雍丘行宮那邊連夜來報,陛下得知後大怒,命我家侯爺和工部侍郎還有御史台的人一起去雍丘查看。」
張召說回正題,「陛下命令太急,我家侯爺想親自過來跟謝侍讀打完招呼再出發,但周圍的人都跟著,脫不開身,所以才不得不派我來傳話,說謝侍讀要好好吃藥,他兩日定能將事情處理完,回洛京了就馬上來看您。」
回洛京了就來看我?
「好,下雨路不好走,你讓他一路注意安全,我會好好吃藥的。」
謝琢此時都有些分不清,他是因多了兩日的喘息時間而鬆了口氣,還是因遲了兩日才能得到的結果而更加忐忑。
張召在城外好幾里的地方才追上陸驍。
陸驍正因為突然落到他頭上的事而心情煩躁,見張召騎著馬到了自己旁邊,問:「話帶到了?」
「帶到了,一個字沒漏!」張召沒想明白,「侯爺,謝侍讀都這麼大人了,你怎麼還非要專程去叮囑人家要好好吃藥?又不是幾歲稚童,你有什麼不放心的。」
「你不懂。」陸驍簡單三個字就把人打發了,又問,「你去的時候,謝侍讀精神可還好?睡得好嗎?吃了藥沒有?」
張召努力回憶:「看不出來睡得好不好,謝侍讀膚色一直都挺白的,精神……還行?不過藥肯定喝了,我看見藥碗空了。」
什麼叫看不出來?什麼叫還行?陸驍只恨不得是自己親自去的。
他昨晚回了侯府,一點沒睡著,原想著隔一個時辰,天一亮,就去千秋館找謝琢,哪想突然出了這事。又有點後悔,他昨晚不該聽謝琢的話回侯府的,就該賴在醫館裡。
「對了侯爺,我回來的路上看見了禁軍,已經把工部負責材料估造的官員給抓了。」張召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陛下這段時間脾氣是真的不好,不是罵人就是殺人,你說這次行宮塌了的事,陛下會不會借題發揮?」
知道張召指的是什麼,陸驍搖頭:「不會。洛京上下都知道,此事的根源在徐伯明和二皇子,我一個奉旨出京跑馬的閒散侯爺,只擔了個名頭,再怎麼追責,也追不到我身上,更追不到陸家身上,陛下不會輕易拿站不住腳的理由罰我和陸家。」
張召放下心來,但又總覺得心裡有根絲懸著,要斷不斷的:「侯爺,你說陛下到底會如何動手?」
「誰知道他到底會如何?」陸驍坐在馬上,望了望凌北的方向,「到時候,只能見招拆招了。」
天章閣中,也在聊這件事。
「那個工部的官吏剛被抓進詔獄裡,立刻就招了,說自己是被徐伯明塞進工部的,進去後不久,就開始管材料估造。此前二皇子要銀錢,自己拿不出來,就找徐伯明要,徐伯明挪了賑災的銀錢給他,但補不上這個窟窿了。」
謝琢喝著潤喉的藥茶:「所以就令這個人以次充好,撈了筆錢去填窟窿?」
寇謙連連點頭:「沒錯,中間都被蛀空了的爛木頭自然不值什麼錢,這裡面就能撈出一大筆。」
他聲音小了些,「二皇子本來一直被禁足,大家都快把他給忘了,這下,徐伯明死了,但二皇子還活著啊,陛下的怒氣就都衝著二皇子去了。據說陛下在文華殿中把最喜歡的硯台都砸地上了,怒斥二皇子這是故意想害他性命,想要他死。」
謝琢算了算:「二皇子的禁足快結束了。」
「對,可陛下說了,人要繼續關著,誰也不准放二皇子出來。」寇謙搖頭唏噓,「這次只說關著,連時限都沒說,我看二皇子是真的懸了。」
謝琢頷首:「確實。」
如今咸寧帝對他兩個兒子的戒備心越來越重,一點風吹草動,也會撥動他心裡那根繃緊的弦。
寇謙想了想:「他們都說延齡你很能揣摩陛下的心思,你說陛下如今把二皇子關著不放出來,又成天對大皇子不是罵就是罰,陛下到底屬意哪個皇子?難不成還真屬意五皇子?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是陛下為了保護五皇子而豎起來的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