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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一會兒,高讓的徒弟出現在殿門外, 看了看高讓的眼神, 才屏息斂氣地稟報導:「陛下, 凌北有軍報送來。」
咸寧帝盯著高和,許久才道:「遞上來。」
見咸寧帝壓下了暴怒,高讓連忙去泡了一杯安神茶, 又站在咸寧帝身後,熟練地幫他揉按著額角,好歹是把人的氣順了下來。
一盞茶後,咸寧帝冷哼一聲,把軍報扔在了案上。
高讓見他面色不虞,問道:「陛下,可是凌北出什麼事了?」
「凌北好得很!」咸寧帝話說得重,又閉上眼,嗓音發沉,「陸緒回來了。」
高讓驚訝:「陸大公子找到了?認可還活著?」
咸寧帝的嗓音越發深沉:「當然活著,受沒受傷不知道,但陸緒不僅回來了,還帶著不少戰利品和俘虜。他在失蹤這段時間裡,直接蕩平了沙蠍部,將凌北東南清掃得乾乾淨淨!」
聽出他話中並無喜意,高讓自然不敢出聲祝賀,遲疑道:「這……」
「朕懷疑,凌雲關兵敗是真,陸淵重傷也是真,但陸緒失蹤、凶多吉少這件事,從頭到尾就是假的。」
高讓渾身一凜:「那豈不是——」
「陸淵一生,行事說話都很莽撞,許多人都說他有勇無謀。可他用計,北狄人必中。這一回,他是下了狠手,用自己重傷和長子失蹤、凌北群龍無首,來換陸驍回到凌北的機會。」
咸寧帝早就有所懷疑,如今不過是佐證了自己的猜測,因此語氣不疾不徐,「陸驍以父親瀕死、臨終盡孝為由,再聯合李忱在朝中施壓,得到回凌北的機會。凌北是他陸家的天下,陸驍回去,如魚得水,呵,好一個武寧候!」
「不知道李忱是從陸家手裡拿了什麼好處,才這麼幫著陸家,處處與朕做對!」話說到後面,咸寧帝還是有了火氣。
高讓避重就輕:「大殿下怎的與陸家攪和在一起了?」
「你這話,該去問問朕那個好兒子,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咸寧帝冷笑,「說不定被利用了個徹底,還沾沾自喜,以為自己得了好處。」
陸緒蕩平沙蠍部、回到凌北的消息,謝琢知道得比咸寧帝還早一點。
在陸驍寫信告知凌北,咸寧帝可能很快就會動手之後,雖不知道具體會是什麼手段,但陸家儘量做了準備。
不過凌雲關一役,陸淵亦沒有想到,咸寧帝竟然真的肯拿一關一城、無數條人命,來換他陸家滅門。
被重箭射中時,陸淵不顧傷重,讓軍醫以針刺保持最後的清醒,先讓陸緒帶輕騎趁亂離開,長途奔襲,繞到北狄後方——凌雲關的仇,不能不報,總要拿北狄人的血來祭奠亡魂。
又於混亂中安排好軍務,令手下將領打起萬分警惕,避免北狄騎兵趁勢南下。
隨後,陸淵命大軍退守蒼煙臺,對外宣稱陸緒失蹤,凶多吉少。至於陸驍,陸淵並未憂心太多,他相信,他的兒子不傻,反而很是聰慧,陸驍定能回到凌北。
現在,趙鼎被架空,摸不到實權。陸驍領兵將北狄南下的鐵蹄死死攔住,半步不退。凌北東南一面已被蕩平,耶律真腹背受敵,不得不緩下了進攻的勢頭。朝中咸寧帝與大皇子的爭鬥已經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暫時無暇顧及陸家。
如此,陸淵才將陸緒召回,上報洛京。
咸寧帝確實無暇顧及凌北。
在與朝臣經過長達五天的拉鋸後,咸寧帝終於不得不退讓。
文華殿中,所有進出的宮人都屏氣凝神,謝琢鋪開紙張,提筆蘸墨,咸寧帝則負手站在殿中,背對著謝琢,一字一頓。
《罪己詔》中,咸寧帝自陳「群僚所言,皆朕之過,沉冤不能雪,奸吏不能禁,而輕用人力,繕修宮宇,出入無節,喜怒過差……當永覽前戒,悚然兢懼。」
相當於向天下人承認了自己的失德。
當日,謝琢特意去了一趟城外,找到了正在許三娘處吃『斫膾』的沈愚。
這個地方陸驍曾帶他來過,前來開門的小姑娘還認得他,看見他,臉頰微紅,又朝他後面看了一眼,似乎疑惑另一個人怎麼沒有一起。
謝琢也望了望自己身後,沉默片刻後道:「他去邊境打仗了,不過再過不久,我就能見到他了。」
他不知道這句話是解釋給小姑娘聽的,還是在這段難熬的時間裡,第不知道多少次說給自己聽——
不要急,也不要害怕,陸驍很快就要回來了。
沈愚看見掀簾進來的謝琢,驚訝:「謝侍讀怎來了此處?」他一拍腦門,想到,「你是不是也喜歡吃斫膾?正好,三娘這次做了不少,謝侍讀可以坐下與我一道!」
許三娘已經出去了,謝琢在上次陸驍坐過的位置坐下,回答:「我這次是特意來找沈世子的。」
見謝琢說得正經,沈愚後知後覺地放下了筷子,猜測:「是出了什麼事?」
他打量謝琢的神情,緊張起來,語速也跟著加快:「難道是陸二在凌北出事了?受傷了?腿斷了?殘了?」
越想越覺得很有可能,沈愚眼睛立刻紅了,著急地問:「他還站得起來嗎?不對,陸二他還活著嗎?」
謝琢有些無奈:「他沒死,也沒殘,這次是我想拜託世子一件事。」
沈愚鬆了口氣,重新坐回去,咽下一塊魚片壓了驚才問:「和陸二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