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頁
謝琢聽見自己啞聲回答:「可以。」
臥房的門被推開了。
陸驍沒有貿然往裡走,而是先說了一句「我進來了」,然後脫下沾滿冷風寒氣的披風,避免把外面的寒氣過給謝琢。
見他懷裡抱著一個布包,謝琢好奇:「你帶了什麼?」
陸驍幾步走近,拆開裹著的幾層布,露出裡面的白玉蓋碗,語氣興奮道:「我把洛京的初雪帶來給你!」
謝琢伸手,揭開白玉碗蓋,就看見裡面盛著一捧細細的雪,上面綴著一朵梅花,花瓣尚且凝有薄霜。
一時間,謝琢竟找不到自己的聲音,更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只看著陸驍胡亂束著的頭髮:「你剛起來?」
「嗯,醒來時發現外面下雪了,想到你生病不能受冷風,肯定不能開窗或者出門。」陸驍捧著玉碗,「這朵花是我走遍院子,找到的唯一一朵梅花,怕雪化了,我還是騎快馬過來的。」
謝琢抬眼看他,眼裡是自己也分辨不清的情緒,嗓音越來越澀啞:「那為什麼……不到了我院中再盛雪?」
被這麼一提醒,陸驍才反應過來,對啊,來阿瓷院中取雪,就不會擔心雪會融化了!
不過陸驍還是實話回答:「當時剛醒,又太著急了,沒想這麼多。」
玉碗盛初雪。
我只想將冬日捧到你眼前。
第37章 第三十七萬里
謝琢的臥房中生著暖爐, 沒過多久,白玉碗中的雪就化成了水,梅花的花瓣舒展, 靜靜地漂浮在雪水上。
裹著素色外衫,謝琢的長髮盡數披散, 黑如鴉羽, 襯得膚色極白, 眉間縈著的病氣讓他顯出幾分脆弱。他問陸驍:「今天去天章閣嗎?」
陸驍只看了一眼, 就下意識地挪了挪視線——燈燭下, 謝琢眸中的微光仿佛能蠱惑人心,他甚至想抬手幫謝琢把垂下的頭髮別到耳後。
喉結動了動,陸驍儘量讓自己的語氣正常一點, 「你都不去, 我自己去也沒什麼意思。不過該去給陛下問安了,到時候順路去天章閣點個卯。」
「你就這麼去?」
謝琢嗓音里混了清淺的笑意, 聽在耳朵里痒痒的,而且不知道是白玉碗中的那朵梅花,還是謝琢身上, 陸驍隱約聞到一股冷香, 攪得他心神不寧。
「我、我什麼怎麼去?」
謝琢沒解釋, 只讓陸驍背對著自己坐下,在陸驍想回頭來看他時, 不輕不重地說了句:「別動。」
陸驍不動了,儘量將背撐直, 專注地聽著身後的動靜。
然後,他感覺有微冷的指尖觸到了他的頭皮。
剎那間,頭皮以從未有過的敏感, 將這絲癢意立即傳遍周身,陸驍不止是搭在大腿上的手指蜷緊了,連呼吸都停了兩息。
等思維再次清明,陸驍才反應過來,阿瓷是將他出門時草草綁上的頭髮拆了,在重新給他束髮。
喉口更幹了,心口的震動更是一聲重過一聲,陸驍一動不敢動,只悄悄感覺著發間的細微動作。
小時候,其實他也給阿瓷梳過頭髮。
那次是午後,他悄悄帶著阿瓷在庭院裡探險,一不小心,阿瓷的雙髻被枝條勾扯到,繫著的鈴鐺也掉了。
在此之前,他從來沒幫小姑娘梳過頭髮,但格外自信地覺得自己絕對沒問題,於是就動了手。
等他牽著阿瓷回屋裡時,阿瓷的母親崔螢回和他的母親宋語歸正在喝茶聊天,一見阿瓷,先是驚愣,接著齊齊笑出了眼淚,連侍女們都笑作了一團。
這時他才發現,他梳的髮髻似乎……不太好看。
不過在照過鏡子後,阿瓷卻不准侍女將他的髮髻解開了重新梳,說這是哥哥幫他梳的,他覺得很好看,很喜歡,連晚上睡覺時都捨不得解開。
現在,他也在想,如果不解開頭髮的話,不知道睡一晚上的覺,明天起來時會不會亂。
男子的髮髻很簡單,因為手邊沒有陸驍的革冠,謝琢便用錦帶給陸驍綁了個高馬尾。
確定梳得齊整後,謝琢不禁在心裡想,十幾年過去了,陸驍束髮的水平竟然還跟小時候差不多,幾乎沒什麼長進。
休養了兩日,謝琢的熱退了下來,宋大夫才批准他可以出門。
剛進天章閣,就碰見了掌院學士,雖然謝琢時不時地會告病在家,但他並未耽擱《實錄》的編纂,相反,進度還比同僚快上許多。掌院也知道他身體不好,見人來了,並未責難,只提醒了句「今日去文華殿輪值,須謹言慎行。」
到文華殿門口時,謝琢碰見高讓的徒弟,低聲問了句:「陛下可是聖心不悅?」
小太監很有分寸,願意賣謝琢一個好,但嘴巴也嚴,只提了一句不是秘密的話:「昨日盛待詔被陛下訓斥了。」
進了文華殿,謝琢就看見,咸寧帝穿著龍紋常服,閉著眼,正由高讓按摩著兩額角和頭部的穴位。高讓朝他使了個眼色,謝琢便沒有出聲,只恭恭敬敬地朝咸寧帝行了一個禮。
不過他腳步動作都放得輕,咸寧帝還是注意到了,仍閉著眼睛,問:「可是延齡來了?」
謝琢止住步子,這才開口回答:「回陛下,是臣。」
咸寧帝的語氣慢慢悠悠地提起:「前天,朕偶感不適,老二消息靈通,給朕送了一幅松鶴延年的畫來,說是前朝大家蔣省的真跡,剛找到,就趕緊給朕送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