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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內空蕩蕩的也沒個桌椅, 只有個箱子上面堆疊著捲起來的鋪蓋。那小姐便站著問丁掌柜道:「丁管事,你可知這邊營地的主人家是哪位?」
丁掌柜不知她問這個作甚,頓了頓才回道:「這個......某也不知。」
「不知?」小姐細長的眉毛蹙起, 猶豫道:「人家救了我們,難道丁管事沒去向人家道謝嗎?」
他倒是想去謝,奈何人家不見啊!丁掌柜只得道:「自然去過, 只是並未見到主家。某也問過那兩位主事的,都說不必客氣。依某看,他們這裡的主人大概是不喜人打擾。」他粉飾著自己被掃了面子趕回來的事情。
那小姐聽罷卻又道:「話雖如此,只是對方大度, 我們若就這麼算了,這是不是......有些失了禮數?」
她不說還好,一說丁掌柜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氣又涌了上來。心下不耐,開口回話便有些沖:「莫不如小姐親自過去道謝?」
不想那小姐卻作出有些驚訝的樣子, 半掩了唇問道:「如此......可合適?」
丁掌柜眯了眯眼睛, 微微抬眸掃視她。只見她臉上浮上輕粉, 帶著一絲羞怯,看起來像是真的被他的提議打動, 並不拒絕。
這是真想去?她想幹什麼......丁掌柜暗暗思量起來。
她想給自己博一條出路。
小姐美眸一閃,看出丁掌柜似乎有所懷疑, 忙又垂著頭佯羞道:「其實......也不只是為了道謝......」
她似乎有些難以啟齒,憋紅了一張小臉, 才扭扭捏捏道:「我想問問他們......能不能想辦法, 到咱們的車子那邊兒將我的另個箱籠拿過來......」就像自己也知道這要求提得過分,她聲音越說越小,低著頭,掩在裙子下的繡鞋一下一下地輕蹭著地面。
丁掌柜一愣, 「拿箱籠?」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廢了這麼大功夫挪過來,為了她的什麼破箱籠再跑過去?
他黑了臉,直截了當道:「此事不妥吧。」
小姐囁嚅道:「我也知道不妥......可是......」她像有什麼難言之隱似的,眼睛甚至還泛出水光,「我也不是故意要折騰人......實在是、實在是......」她低著頭,大顆大顆的眼淚啪嗒啪嗒地掉。
丁掌柜額角跳了跳。這段時間接觸下來,這位小姐真真是水做的,一言不合就眼泛淚光,再多說幾句便哭個不停,一如眼前。
罷了,她要自己去說便去吧,左右不關他的事情,便道:「小姐莫哭,是某失言了,只是這事某不好開口,要不然您去試試?」
那小姐聞言擦了擦眼淚,嗚咽一聲又道:「我也知道不好麻煩的......丁管事放心,我、我自己去說便是......」然後便賭氣似的越過丁掌柜往外走。
擦身而過的瞬間,她拿帕子拭著淚,遮掩了嘴邊得逞的笑容。她眼中掠過一絲堅定,這次機會對於她來說,可說是千載難逢,她絕對不能錯過。
原來這位小姐名喚許氏茵茵,是一位浙商養在戴月國的外室所生之女。她的父親在外人看來家大業大,然而她的身世卻是堪憐。
茵茵姑娘的母親原本是大周邊城的良家女子,十幾年前,救助過當時還是別人家商行夥計的許大。兩人日久生情,郎情妾意,那許大哄了姑娘家的身子,也賭咒發誓承諾了擇日便來迎娶。
可誰知許大這一走卻是音訊全無,可憐那個姑娘卻懷了身孕,捧著肚子日日翹首盼望情郎歸來,任家人如何打罵也不願意打掉腹中胎兒。
直到三年後那許大才找了來,光鮮體面,卻已成了別人的夫君。
原來這許大因勤勞肯干被另一家商行的老闆看中,便將他招贅給自己的獨女為夫。那許大被富貴所迷,入贅之後卻發現自己處處都得看岳家臉色,妻子又嬌縱任性,他在這家中沒有半點話語權不說,便是生下的孩子,也不能隨他的姓。
妻子善妒,自己嫌棄他不與他同床,卻又不許他納妾,家裡便連通房都沒一個。
一年兩年的,許大漸漸想起了邊城的那個溫柔女子。終於靠著出來走商的機會重新找到了人,才知道姑娘對他痴心一片,連孩子都為他生了,且為孩子冠了他的姓氏。
許大感動啊,只是岳家不能得罪,姑娘也不能辜負,他哭得情真意切涕泗橫流,跪著求那姑娘原諒,又對那姑娘所生的女兒百般疼愛,最後終於哄得那姑娘心甘情願地答應做了他的外室。
這許大還是個謹慎人,一開始商行的生意做得不遠,邊城來往的熟人多,他便只敢偷偷摸摸地來往,直到後來他把自家生意擴展到了戴月國,以至於一年裡倒有大半的時間要待在這裡了,便乾脆把那姑娘與女兒接來,在這邊置辦了一頭家。
那許大自詡做事小心,卻不知道他的一舉一動早被他老丈人看在眼裡了。只是他也是個男人,知道自己女兒理虧,又想到女婿有了外頭那個家後,對女兒也更體貼包容了,便將這事隱瞞了下來。
不過外室能養,兒子卻是不能有的。因此那個許茵茵的娘從生下她之後,十幾年來再未有孕。
原本一直相安無事。直到去年,許大岳家的商行得罪了一個官員,被人幾次打壓,生意一落千丈。
託了無數人去說合,得知那官員貪花好色,也送了許多美人過去,卻始終解決不了問題。直到有人提點,那官員是看上許大嫡妻所生的漂亮閨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