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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闕睜開眼。
他翻了個身,將殘著她的氣息的被子往上扯,將臉埋進去。
司闕不是剛醒,而是一夜未眠。
他總是忍不住想起尤玉璣的那滴淚。
難受。
真難受。
是以,司闕用過早膳之後,如其他幾個小妾一樣,破天荒地去曇香映月給尤玉璣請安。
見到司闕也來了,其他三個小妾十分新奇。
「呦呵,這是誰呦?居然來給姐姐請安了。」翠玉本能地發揮著陰陽怪氣的本事。
司闕沒理她,望向坐在圈椅里的尤玉璣。
她穿著一身淺紫色的裙裝坐靠在寬大的圈椅里,腿上蓋了一條雪白的絨毯,一個小巧的雙雀祥雲手爐放在她的腿上,沒有被捧在手心。她手裡反而拿了一本圖冊。
見司闕來了,尤玉璣也有些意外。她暫且將手中的繡活圖樣放下,望向司闕溫柔笑著:「過來坐。」
司闕朝尤玉璣走過去,在她身邊的椅子裡坐下。
枕絮立刻端來熱茶。
尤玉璣垂著眼睛,目光落在手中的圖冊上。她以為司闕一個人在雲霄閣太孤單了,於是溫聲說:「你若上午閒著沒事,過來坐坐,大家一起說說話也是好的。」
司闕的目光追隨著尤玉璣,望向她手裡的圖冊。打眼望去,都是喜慶的圖案,正是婚儀時要用到的女紅物件。
見他望過來,尤玉璣溫聲對他解釋:「瑩瑩的妹妹快成親了,她們幾個在幫忙做些針線活。不過你應該不會這些。」
司闕沒說什麼,他喝了半盞熱茶,驅離了身體裡的寒意。司闕也說不清是這半杯茶驅走了他體內的寒氣,還是靠得姐姐近一些,不由變得暖和起來。
司闕無聊地拿起那本圖冊翻看著,打發時間。即使不與尤玉璣說什麼話,只要離她近一些,他心裡的那種煩悶就能得到紓解。
林瑩瑩好奇地多看了司闕一眼,又收回視線繼續給妹子做嫁衣。
過了一會兒,翠玉將忍了半上午的話終於別彆扭扭地說出來:「姐姐,過幾日就是下元節了,咱們一起出府逛逛吧?」
「好啊。」尤玉璣柔聲應下。對於幾個小妾的小心愿,尤玉璣向來都是盡力滿足。
翠玉一下子開心地笑了。雖然她早就猜到尤玉璣會答應,可是還是惴惴了半上午,聽她這麼爽快答應了,她心裡真是高興。
林瑩瑩彎著眼睛笑:「我們也都可以去是不是?」
「當然。」尤玉璣含笑點頭。
林瑩瑩免得不又發揮嘴甜的本事,一連叫了好幾聲「好姐姐」,惹得司闕抬眼瞥了她一眼。
司闕收回視線,繼續無聊地翻開圖樣。他又翻看一眼,赫然看見上面畫了一條開襠褲。司闕的臉色瞬間黑了下來,冷聲:「為什麼會有這東西?」
尤玉璣循聲望向圖冊,再看了司闕一眼,抿著唇沒有說話。
林瑩瑩伸長了脖子望了望,笑著說:「公主不知道這個?姑娘家成親可是要備著這個當嫁妝的。」
司闕覺得很不可思議,嫌棄地將畫圖放在一旁。
翠玉心想還有自己知道而公主不知道的事情,心裡一下子暢快了,拿出博學的姿態來,就連腰杆都挺直了些:「公主這就不懂了。這是姑娘家體恤新郎官,怕他頭一遭見了美人遭不住,又尷尬又生疏導致不頂事。」
司闕看了尤玉璣一眼,慢吞吞地說:「無語的東西。」
翠玉笑著繼續說:「這是給不經事的小郎君用的,還有那看上去體格不太行的。若是頂事的,自己扯了去,盡情吃個夠唄。」
翠玉說完忍不住一陣笑。本就是勾欄之地的出身,說起床笫間的事情向來口無遮攔。林瑩瑩也是聽慣了,一邊的春杏可就聽不慣了,整個人都快要坐不住了。
司闕還在望著尤玉璣。他問:「所以,姐姐沒有不准我。」
尤玉璣抬眸望過去,顯然不知道他這半句話的意思。
司闕背對著旁人,望著她的眼睛。
四目相對了好半晌,尤玉璣好似忽然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尤玉璣一怔,手中捧著的袖爐差點跌下去。
景娘子從裡間出來,稟話:「夫人,帳本送來了,在裡間放著。您一會兒進去看,還是現在給您拿過來。」
尤玉璣有點想逃離司闕望著她的目光,道:「我現在去裡間看。」
她讓幾個妾室先坐,自己起身,匆匆進了裡間。
司闕的目光追隨著尤玉璣的背影。
他想起尤玉璣幾次三番詢問他停藥可會對身體有害,想起她欲言又止地催他快些,想起他溫柔地問他身體可好,想起今晨搭在身上的錦被。
原來,她不是那個意思。
原來,她只是替他考慮,擔憂著他的身體,又不便直說。她並不是不准他碰她。
司闕又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尤玉璣哭過的眼角。
十九年來,司闕第一次覺得自己愚蠢,第一次覺得自己惡劣。
他起身,朝裡間走去。
花廳的裡間是一個不算寬敞的小屋子,偶爾暫歇。一張窄床擺在窗下,尤玉璣正腳踝交疊地倚靠在床頭,手裡翻著送過來的帳本。這些是尤家的帳本,只有比較重要的帳目才會送來給她過目。
見司闕進來,尤玉璣轉眸望過來,柔聲詢問:「怎麼了?」
司闕朝尤玉璣走過去,停在她身邊,垂著眼睛望著她,也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