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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究是不一樣了。
枕絮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在外面叩門稟話:「夫人,閣樓那邊的幾位主子都已經起來了,夫人要一起用膳嗎?」
若是只二哥和嘉木在,尤玉璣自然是要與他們一起用早膳,不過表哥在那裡,便多了層顧慮,何況她一會兒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便說:「不了,讓下面的人好好招待。等他們用完早膳,我再在書房與他們說話。」
枕絮應了聲,快步走開。
尤玉璣拿來司闕手中的空碗,欠身放在一旁。她沒有看司闕,而是望著小桌上的空碗,溫聲道:「多慮傷身,萬事以身體為重。」
司闕忽然就懂了她為什麼會來這裡。她本來就是個大度又心善的人,她不希望他因為他們之間的事情病情加重。
尤玉璣起身。
司闕忽然握住她的手腕。
尤玉璣轉過臉,垂眸望過來,見他低著頭,長長的眼睫遮了眼裡的情緒。一時間,尤玉璣回想了許多他眼睫輕抬望過來時的可憐模樣。
那些……都是演戲的。
從來都不是因為他隱瞞了毒樓樓主的身份。而是這個人,一直戴著面具裝乖扮弱,一直一直裝出乖順的模樣面對她。
她向來求一個坦蕩,而這個人一直戴著面具,丟開真實的自己,演出另外一個模樣。
尤玉璣溫柔地將司闕垂落的一縷發理順,柔聲道:「你有你的理由,我雖不知情,想來也有你自己的道理。我不怪你。」
司闕猛地抬頭望向尤玉璣。她分明說著原諒的話,可是司闕敏銳地覺察出不對勁。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他握著尤玉璣的手微微用力。
怪與不怪並不重要,他更想問一句那你還喜歡我嗎?他盯著尤玉璣眉眼裡的溫柔,卻問不出口。
那句司闕問不出口的話,尤玉璣已經猜到了。
「最初想請你幫忙給我一個孩子。後來我答應你去試著喜歡你。」尤玉璣慢慢抬起眼睛,眉眼溫柔地望著他,「我想,那些我誤以為的喜歡,原本只是對那個你的可憐與同情。」
尤玉璣頓了頓,再道:「而那個你,是不存在的。」
那個脆弱、柔軟、又心善乖順的阿闕,是不存在的。
第92章
司闕握住尤玉璣手腕的手慢慢鬆開。他垂著眼,聽著她緩步走出去的腳步聲。
竟,從始至終不怎麼敢看她。
這世間沒有永恆的秘密,這一日他早已料到。他分明知道這隻狐狸精給予的溫柔都因憐而生。既然所有的示弱都是假裝,憐惜自然不再。
本就是司闕早已意料到的結果。
可原來真的到了這一日,他心裡原來也曾藏著一絲僥倖,盼著她如他假裝摔斷了腿那回那樣輕易原諒。
這可兩回,終究是不一樣的。
更何況,原不原諒已不再重要。
良久,司闕起身走向窗下的琴台,拉開下面的抽屜,從滿滿的銅板里取出一枚。他垂眸,面無表情地凝視指間的這枚銅板許久,才將它高高拋起。
還沒等銅板落下來,他忽然又探手握住這枚銅板,長指微微用力,再張開手,那枚銅板化成了粉末緩緩飄落。
沒有正與反。
司闕側轉過身,將窗戶推開半扇,冬日的涼風立刻卷進來一陣涼意。他望著尤玉璣屋子的方向,忽然低笑了一聲。
狐狸精,我可不是什麼好人。
那些她因為憐憫而生出的喜歡,從不是他所要的,他也不稀罕。他在尤玉璣面前所有的示弱並非為了換來她的喜歡,而更像是……
就算他不太願意承認,也清楚地明白這是彌補自己過去那些年裡無人可依的遺憾。
窗台上擺著紅膽細口紅梅瓶。裡面插著前日摘的紅梅,已經不是那般嬌艷活潑。司闕取出一支紅梅來,專注地闔目輕嗅。
許久後,司闕睜開眼,扯下一片紅梅的花瓣,放進口中慢慢咀嚼。紅色的花汁染上他的唇,如血。
·
尤玉璣離開東廂房,回到屋子,立刻提筆給江淳寫信。她將信寫好,吹乾了墨跡,仔細放進信封里,遞給景娘子。
枕絮端來早膳,尤玉璣沒什麼胃口,草草吃了幾口,便先去了書房,等二哥過來說話。
在尤玉璣與尤衡在書房說話時,幾個小妾如常來了花廳,她們沒見到尤玉璣也不意外,沉默地坐下來。
今天已是臘月二十九,明明處處洋溢著過年的喜慶氣氛,三個小妾卻很安靜。
紅簪來時被尤玉璣身邊的人悄聲遞了話,她不知尤玉璣尋她何事,頗有幾分坐立不安。
春杏低著頭,仿佛有心思。她平日裡話就不多,倒是不打眼。可翠玉也異常沉默,翠玉頻頻望向花廳門口的方向,就差把「我有心事」四個大字寫在臉上。
丫鬟們上過一輪茶點,景娘子邁進花廳里,笑臉說話:「今日夫人有些忙,若幾位姨娘自己屋子有事,不必等夫人了。」
聽了景娘子的話,一直低著頭的春杏立刻站起身,說了一聲,匆匆離開。
「我那邊沒什麼事情,多坐一會兒。」紅簪端起茶水來。不是她想留下來,而是尤玉璣事先讓人給她遞了話,她不能走。
翠玉也沒走,又煩又急地嘟囔了句什麼,離得最近的丫鬟也聽不清。翠玉心裡明白今日上午夫人必然有事情要做,恐怕不會過來。她又坐了一會兒才不情不願地起身,她笑著沖景娘子說:「我親手給夫人做了個帕子,晚上拿過來給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