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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笑著,心裡是從未有過的輕鬆。
望江坐在漣水邊,看著一個個許願的河燈漂浮在水面。耳畔是一聲又一聲的歡聲笑語。已經過了子時,現在已經算大年三十了。
可惜了,今年的除夕他不能再陪著春杏。
縱使是她成了世子爺的通房之後的這幾年,每一年大年三十,他也總會想方設法地看她一眼。
今年,看不到了。
晃動的水面映在他的眼波里,他不由想起四年前的大年三十。前一天晚上不是他當差,一早他與望山接班,望山對他使眼色,笑著說:「主子成了爺了。」
「好事兒啊。是該給世子爺挑個通房了。」他笑著說。
望江早已學會了察言觀色也會哄人開心,他進了屋見到陳安之,立馬笑臉恭喜:「恭喜世子爺,賀喜世子爺!」
陳安之舒服地伸了個懶腰,臉上帶著笑。
望江想著不知是哪個侍婢得了世子爺的眼,看來昨晚把世子爺伺候的也不錯。世子爺心情好,那他今天跟世子爺討人也更容易。他繼續擺著笑臉,一邊給陳安之擰擦臉的帕子,一邊挑著他愛聽的話說:「看把爺舒服的。」
「嗯。是舒服。香香軟軟的,哭起來也好看得緊。」陳安之翻開被子,懶洋洋地坐起身。
「也不知道是哪個運氣好的。」望江笑著瞥了眼凌亂的床鋪。他擰完了帕子,轉身走向床榻親自給陳安之擦臉。
「叫……」陳安之皺著眉想了一會兒,「好像叫春……春杏?」
望江整個人在一瞬間僵住,床榻上凌亂污痕瞬間變得刺眼。
剜心。
望江聽著河畔的嬉笑聲,閉上眼睛止住眼眶裡的淚。許久後,他抬頭望向夜幕。偶有煙火升空綻開打破寧靜,可終究最近幾日天氣不好雲朵很厚,遮住星月。
他忽然覺得很遺憾,最後一日竟看不見月亮。就好像,他到最後也沒能帶她回月亮灣。
他縱身一躍,跳進飄滿無數人心愿的漣水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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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玉璣離開時,經過前廳,陳安之和方清怡都已不在那裡,唯有晉南王仍舊坐在上首的椅子裡,以手支額閉目養神。想來今天的事情對他打擊很大。
尤玉璣邁出門檻,外面的夜風迎面吹來,肩上白狐裘的絨毛溫柔觸著她微涼的頸側。
回去的路上,枕絮對尤玉璣說陳安之昏過去之後被下人抬了下去。在他昏過去之前,又吐了血。
枕絮呶呶嘴,帶著點解氣的意味:「這是被氣吐血了。」
她比抱荷守規矩,極少說出這樣出格的言辭,這是早就對陳安之不滿到了極點。
尤玉璣沒接話。她身邊的人都對陳安之恨得牙根痒痒,偏她心大,完全不在意這個人分毫。以前不曾對他氣惱過傷心過,現在自然也沒有解氣的心態。
夜裡的風很涼,她偏過頭,忍不住一陣咳嗽。
枕絮想著夫人還病著,回去應當再煮一份驅寒的薑湯才是。她又不由感慨幸好夫人身體好,若是換了嬌滴滴的閨閣女,明明病著還哪能經得起這樣的折騰。
回去之後,尤玉璣簡單梳洗過,便在床榻上躺下。被子裡被抱荷提前放過湯婆子,熱乎著。偏她身上寒,仍是覺得冷。
本來還有很多事情縈在心頭,可她睡前喝了風寒藥,躺下沒多久便沉沉睡著了,什麼都來不及去深想。
尤玉璣熟睡時,司闕卻悄聲離開了晉南王府,去取他的燈籠。
方清怡被送回侯府時,已經是下半夜。已經歇下的侯府眾人都被驚動,聽聞方清怡在晉南王府所作所為之後,皆是驚怒。
老侯爺氣得直接將茶杯扔到她身上,落地的瓷杯碎了,碎片砸在牆上又彈回她的手背,讓她的手上一片鮮血淋漓。
老夫人更是又氣又急,幾乎昏厥,嚷著要去晉南王府看望被燒傷的女兒。兒媳勸了又勸,實在是太晚了,老人家應該好好休息,王妃這個時候應該也歇下了,這才將老夫人勸下來,待明日再過去看望。
方清怡看著鬧哄哄的人群,面無表情。母親衝過來,紅著眼睛用力拍打她。
「你怎麼連你姨母和你表哥都要害!」
方清怡推開母親的手,轉身回自己以前的閨房。以前覺得自己是歸家女,閨房比不得府里幾位真正的侯府表姐,現在重新回來這裡,才念起這裡的好。
如果時間能夠倒流……
方清怡心裡苦澀,偏偏胎兒在這個時候不安分,讓她一陣乾嘔。她端起桌上涼透的水猛灌了兩口,才覺得好些。
她重新望著這間舊時閨房,想著未來的路。晉南王府必然再也回不去,就連肚子裡的這個孩子能不能保住也要明天聽長輩的一句話。
她人生未來的幾十年,是不是就要囚在這間閨房發爛?
只要想一想就覺得可怕。
她顫著手推開裡間的門,卻驚愕地看見司闕倚靠在桌旁。
「等你很久了。」司闕說。
他的唇角勾出一絲玩味的笑意。
他可不是什麼好人,在他這裡也沒有不殺女人和孕婦的規矩。
「你怎麼會在這裡?你想幹什麼?」方清怡轉身就想跑,可是瞬間沒了力氣,無力地躺在地上。
她睜大了眼睛,眼睜睜看著司闕一步步朝她走過來。她想掙扎,想呼喊求救,可是動彈不得也發不出來任何一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