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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間,皺紋爬上伊玉環的臉。明明是個不到雙十年華的姑娘家,轉眼間有了張耄耋老人的臉。
馬一直在往前走,視線里的伊玉環逐漸遠了。
尤玉璣再次驚於毒樓樓主用毒的本事,她忍不住偷偷去看他的手。就是這隻手,輕易讓一個女子衰老。可她剛剛也曾將手遞給他。大抵的心理作用,她剛剛遞放在毒樓樓主掌心的那隻手不由輕輕握了握。
馬躍過一條橫木,忽地顛了一下。尤玉璣側坐的姿勢本就不穩,她一手抱緊百歲,一手下意識地搭在毒樓樓主護在她身側的手臂上。
他的手臂會不會也有什麼稀奇古怪的毒啊?
尤玉璣蹙了眉,悄悄將手收回來。她換一隻手抱著懷裡的百歲,另一隻手更方便些握著馬鞍一角。
司闕沒有覺察到她的這些小動作,他還在想著幸好她沒事。
第58章
司闕帶著尤玉璣走了一條比較偏僻的路。到了後來畢竟要經過些街市,他拽了拽尤玉璣的兜帽,說:「自己避一避臉。」
被別人看見她這樣與人同乘一匹馬總是不好的,何況別人不認識什麼千瘡散,看見她的臉如今模樣,會誤會她得了什麼髒病。
避一避臉,怎麼避?
幸好是側坐的姿勢,尤玉璣再偏一偏身,她低著頭,若是路上有人時,便硬著頭皮儘量將臉藏在毒樓樓主的懷裡。
即使是這樣藏匿的動作,她也和毒樓樓主保持了距離,沒有真的貼著他。路邊街景倒退時,她眼前唯有他身上衣衫的玄色。
鼻息間是他身上很粘稠的藥味,又隱約夾雜了點血腥味兒。
日頭逐漸西沉,天地間的萬物景象蒙了一層迷離又溫暖的光暈。
毒樓樓主忽然偏過臉,一陣咳嗽。隔著一層面具,連他的咳嗽聲都變得悶重。尤玉璣驚訝地抬眼望過去,血紅的面具遮著他的臉,她的情況自然一無所知。她收回視線時,不由多看了一眼他的頸部。
他竟也沒有喉結。
世間男子都有喉結,只是有些人天生長得不明顯。尤玉璣想了想,阿闕便是如此。
沒想到毒樓樓主也是這樣。
司闕帶著尤玉璣從尤家後門回去。尤家宅院後面無人居住,後門處自然冷冷清清,沒有什麼人。
「到了……」尤玉璣彎了彎眼睛。她覺得自己像是經歷過一場生死浩劫,如今風雨過後,家就在眼前。心中浮現柔情的歡喜。
她身子一滑,便從馬背上跳下去。可人到底還是虛弱,雙足剛落了地,腿彎忍不住彎了彎。
司闕探手扶了一把。
尤玉璣向一側退開一步,避開毒樓樓主扶在她腰間的手。
她垂著眼睛,聲音低柔:「這次多謝樓主,給您添麻煩了……」
她這樣說著,難免想起那三日的難堪情景,抱著百歲的手不由自主緊了緊。可她不是不講理的人,雖然是在毒樓染了毒,可確實是她自己不小心打翻了那瓶討人厭的毒……
無人可怪,無人可惱。
反而要道謝他的照顧。她想起這三日她不論何時醒來都能看見他忙碌的身影,想起昏迷時他為她擦汗的巾帕,甚至是她身上沒力氣,連喝粥都是他一勺一勺餵過來的……
她眼角微紅,一時間心裡五味雜陳也說不清是什麼滋味。有羞惱,卻無人可惱,只能惱了自己的莽撞。她只又軟軟重複一遍:「謝謝……」
「第十八次。」
尤玉璣蹙了蹙,終於明白他在說什麼。原來這幾日他時不時說出的字數是在數她謝了他多少次?
尤玉璣愕然。
她偷偷看了他一眼,又飛快收回視線。她在心裡想著毒樓樓主似乎也沒有傳聞中那樣可怕。
她似乎應該現在就轉身回家,卻雙足僵在原地。她覺得自己忘了什麼事情,一時想不起來。
司闕坐在馬背上望著她眉眼間的黯淡憂慮,開口:「七日後會痊癒,所有紅斑都會消失,不必擔心。」
尤玉璣點了點頭。
「假死藥一個月後會給你送來。」
尤玉璣再次點了點頭,她仍舊抱著貓兒,低頭站在原地,沒有轉身。
司闕也不再說話,只安靜望著她。
尤玉璣終於想起來她忘了什麼。
「那個……那個解藥的價錢是多少您還沒說。等您下次來送假死藥的時候,一起給您?」
司闕「唔」了一聲,說:「先欠著吧。」
「這……」尤玉璣想說這樣不太好吧?可是她有些受不了兩個人單獨相處下去,胡亂點了點頭應一聲,轉身回家去。
她快步走向自家後門,輕輕叩門。不多時家僕來開門,見敲門的人是她,愣了一下,趕忙拉開門讓她進去。
尤玉璣匆匆邁進門檻,她不由回望。
院門逐漸關上,遠處馬背上的頎長身影逐漸消失在視線里。
司闕亦望著那扇門徐徐關上,不再能看見那道紫色的身影。他慢悠悠地自言自語:「真是害人不淺的……狐狸精。」
司闕打馬轉身,走得遠些,他棄了馬,用匕首化開掌心。他身上的疤痕總是很消,上次掌心划過的傷口還沒徹底痊癒,又被劃出了一道血口子。
黑色的濃血一滴滴墜落,身體裡的疼痛得到了短暫的緩解。
不久之後就要天黑,萬物歇。然而他還不能歇,他得進宮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