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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孩子是她迫切想要離開晉南王府的理由。她懷上這個孩子時,陳安之早已隨軍出征,旁人自然不能懷疑這個孩子和陳安之有半點關係。可是她如今有了身孕,不願留在晉南王府。
「喵。」百歲睡足了,伸了個懶腰,一雙寶石模樣的貓眼睜得圓圓。
尤玉璣蹭蹭它的下巴,聽它發出一陣舒服的咕嚕聲。
尤玉璣的視線越過了百歲,落在窗台上的那瓶梔子上。屋內擺著好些瓶新線的梔子,唯獨這瓶是三天前摘下來的。
司闕給她摘的。
司闕給她摘完這瓶梔子之後,便說要回毒樓一趟,至今未歸。
尤玉璣輕揉百歲的動作逐漸慢下去,她望著窗台上的那瓶梔子走神了。
她就這樣如願懷上了孩子,如今安心養胎,等著孩子出生補上母親那道藥方。
然後呢?
尤玉璣忽然有一絲茫然。
未來的路,她早就有了打算,按照計劃走下去就好了。她也說不清為什麼還是覺得茫然。好似前路被霧氣遮著,即使知道是這條路,也因為看不清前方而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向來有條理的她,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茫然些什麼。
她與他互相心悅,相處溫馨愉悅,如今又有了孩子,這不是很好嗎?她在心裡勸自己不要胡思亂想,過去與未來都沒有享受當下更重要。
尤玉璣停下了令貓舒服的蹭撫,百歲等了好半天,才伸出小爪子拍拍尤玉璣的手腕,以示抗議。
尤玉璣回過神來,將百歲抱在懷裡,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撫著它。百歲這才滿意了,舒服地閉上眼睛。
不多時,枕絮進來稟告春杏過來了。
尤玉璣也沒起身,直接讓人將春杏請進來。
春杏懷裡抱著個盒子。她今日難得穿了身水紅色的石榴裙。因為府中有喜事,今天是陳凌煙與華容公主家的公子定親的日子。尤玉璣招了招手,讓人挨著她在美人榻坐下。
「姐姐明日就要走了。幸好這身衣裳做完了。」春杏低著頭,將放在膝上的盒子打開。
尤玉璣也稍微坐直了身,將腿上的百歲推開,拂了拂腿上落下的貓毛,去看盒子裡的衣裳。
「給我做的?」她柔聲問。
「嗯。」春杏道,「也沒有什麼能送姐姐的,想著給姐姐做一身春衫。人呆手笨,陸陸續續做了三個月總算做好了。」
人呆不呆手笨不笨說不清,總是發呆卻是真的。可春杏覺得也幸好這幾個月做這身衣裳來打發難捱的時間。
尤玉璣將衣裳拿出來,指腹撫過上面精緻的繡紋,誠心道:「你有心了,這些刺繡應該花了不少心血。」
「姐姐喜歡就好。」春杏淡淡笑著。
只是她再也笑不及眼底。
尤玉璣打量著春杏的神色,幾個月過去了,她似乎還是那個樣子。若說人與物有區別,大概就是那股精氣神。然而尤玉璣覺得春杏的精氣神隨著望江一塊去了。
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問:「還是決定留在這裡?」
春杏一邊將展開的衣裳重新疊好放回盒子,一邊輕聲說:「在哪裡都一樣。」
尤玉璣忍不住想起去年夜遊漣水,那個時候翠玉和林瑩瑩都在,當真是笑聲連連。如今一個個都走了,只剩下一個春杏。
「翠玉和瑩瑩那邊興許盼著你去幫忙。」尤玉璣再勸。
春杏似乎猶豫了一會兒,仍舊搖搖頭。
這世間,只有這裡還殘著他來過的痕跡。她哪裡也不想去。
尤玉璣點點頭,也不再勸,與她說起旁的話來。
司闕回來時,春杏還沒走。
他還沒進門,就聽見抱荷的笑聲。他隨意一聽,裡面的人似乎在說陳凌煙定親的事情。
「原來這樣麻煩。」春杏道,「以前沒注意過。」
「我記得我當初定親的時候差不多是這樣的。」尤玉璣隨口說。
司闕往裡走的步子忽然停頓了一下,才繼續往裡走。他目光望向美人榻,一眼看見被人圍在中間的尤玉璣。
尤玉璣亦一眼看見他回來。她抬起眼睛望過去,道一句「回來了。」
司闕「嗯」了一聲,經過她身邊,將手中的糖葫蘆遞給她,然後繼續往裡間去。
枕絮和抱荷偷偷使了個眼色,又重新一本正經地收回目光。
「時候不早了,我回去了。」春杏起身。
「好。我不送你了。」尤玉璣拉拉春杏的手,「以後若有什麼事情托人去尤家尋我便是。」
春杏點點頭,回握了一下尤玉璣的指尖,轉身往外走。
枕絮跟出去相送,抱荷琢磨了一下,藉口去看看晚膳一溜煙跑了出去。
「喵。」就連百歲也從美人榻跳下去,在抱荷關門前竄了出去。
尤玉璣笑笑,垂眸望向手裡的這支糖葫蘆。她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滋味立刻在唇齒間蔓延開。
當她咬第三顆的時候,司闕已換好了衣裳從裡屋出來。
尤玉璣聽著背後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也不回頭,慢慢吃著口中的山楂。她聽著司闕在她身後坐下,又等了等,卻沒有等到他任何動作,也始終未開口。
尤玉璣這才疑惑地回身望向他,對上他凝神的漆眸。
他專注想事情時,這雙漆眸越發深若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