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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你們的主人還真是一往情深情真意切啊。」司闕忽然陰惻惻開口,涼意比這深冬的涼風還要寒。
尤玉璣訝然望向毒樓樓主的背影,隱約覺得毒樓樓主仿若鬼魅的嗓音里蘊著怒意。明明他之前的語氣還不是這般帶著怒,而是另一種縈著玩樂之意。他的沙啞陰翳的嗓音本就給人一種森然可怖之感。如今蘊了怒,更顯森翳。
若這個假土匪頭子的說法都是真話,他們的主人當真是尤玉璣猜測的那個人……
雖然對方的行為尤玉璣很不贊同,可也勉強算是一種笨拙的好意。
「回去帶話給你們的主人,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我不會聽從他的安排。」尤玉璣溫聲道。
司闕半垂著眼,聽著尤玉璣溫和的語調,頭一回討厭她的溫柔。確切地說,討厭她對別的人別的事也這樣溫柔的處事風格。
一身玄衣的毒樓樓主杵在這裡,這群假土匪早就心中忐忑不已,聽了尤玉璣的話,連主人交代的勸說也忘了,匆匆丟下一句「我會回去傳話」,便帶著身邊的那群假土匪快速離開,生怕毒樓樓主毒霧一揚,他們立刻命喪當場……
尤玉璣偷偷瞥了一眼毒樓樓主。有一瞬間,她心裡也和那群假土匪產生了相同的擔憂。
那些假土匪已經不見了蹤影,毒樓樓主仍舊立在原地,一動不動也一言不發。
尤玉璣斟酌了語句,開口:「多謝樓主。前面不遠處就是官道,他們應該不會再出現,不需要樓主再相送了。」
沒有回應。
尤玉璣稍等了一會兒,略知毒樓樓主少言,才吩咐卓文趕馬車。
馬車重新往前走,越過了毒樓樓主的身邊。
直到走到官道上,尤玉璣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勁。她挪了挪身子,靠到車廂內一側,推開小窗,探首回望。
第一眼,她並沒有看見毒樓樓主的身影,還以為他已經走了。可是下一刻,她終於看見毒樓樓主倒在地上。
「卓文,回去!」
馬車調轉了馬車,朝回駛去。尤玉璣也沒等侍衛擺好腳凳,直接急急跳下馬車,走到毒樓樓主身邊。
他整個人身上冒著一層寒氣。尤玉璣站在他身邊,立刻感覺到撲面而來的寒意。
尤玉璣蹲下來:「樓主?」
毒樓樓主沒有回應,毫無聲息地躺在那裡。他身體周圍的寒意越來越濃。頃刻間,尤玉璣眼睜睜看著他露在外面的頸側浮現一層薄冰。這層薄冰越來越厚,讓他的身體也開始不停向外散著冰霧。
「快,把馬車上的狐裘拿來!」尤玉璣急忙吩咐。
她又吩咐卓文立刻生火。
枕絮很快從箱籠里翻出尤玉璣備用的狐裘,蓋在毒樓樓主的身上。
火堆也很快生起來,枯樹枝偶爾劈啪作響。徐徐燃著的火光映在尤玉璣擔憂的臉頰上。她凝眸望著毒樓樓主,眼中憂色越來越濃。
蓋了暖和的狐裘,又生了火,可是毒樓樓主身上的寒意卻完全沒有減淡,相反冰凍的速度還在加快。
裹在他身體上的冰已有一指厚了。
這種奇怪的症狀,尤玉璣從未見過。
尤玉璣令人繼續再生幾個火堆,又讓卓文派一個侍衛去前面買些棉被、棉衣,再派個侍衛去尋個大夫過來。
「夫人,他這個人怪怪的……都說他全身上下哪裡都是毒。說不定這些冰也是毒……夫人還是離他遠一些吧?」枕絮擔憂地說,「要不……咱們還是先走吧?反正棉衣、棉被、火堆都給他準備了。大夫一會兒也來了……」
枕絮想起之前聽到的那些傳言,有點怕。
尤玉璣用沉默回答了枕絮。
她向來不喜歡虧欠別人任何事。今日若不是毒樓樓主出現,說不定她已經被那些假土匪帶走了。不管那些假土匪身後的人是否有惡意,被帶走都並非尤玉璣所願。毒樓樓主既然幫了她,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如此模樣,將人丟下不管。
去尋大夫的侍衛久久沒回來。毒樓樓主身上的被子已被染濕了很多條。再一次為他裹了三條被子取暖時,他身上的冰終於徹底融化,那一身玄衣早已濕透。
司闕沒有想到寒毒會在這個時候發作。他體內的寒毒已有近三年沒有發作。
毒發時,在別人眼中他被凍成了一個毫無知覺的冰人。實則他感官盡在,對外界發生的事情通通知曉。
司闕睜開眼睛,第一眼看見的是尤玉璣望過來的眼眸。那雙眸子裡掛著擔憂。
他的眼中漸漸浮現了懨然。
看,她對誰都是那麼好,即使是一個臭名昭著的毒樓樓主,她也可以出手相幫。這是不是說明,她習慣了對所有人好,那麼她對她的阿闕的好就變得沒那麼與眾不同。
「你醒了?」尤玉璣鬆了口氣,眸中擔憂稍散,掛著幾許淺淺的笑意。
司闕閉上眼睛,不想開口。藥效已過,若他開口,他會恢復原本的嗓音。
雖接觸不多,尤玉璣已經習慣了他少言的性格。她再度開口:「你感覺怎麼樣了?我令侍衛去尋大夫,可還沒回來……需不需要我送你?」
司闕閉上眼睛,一言不發。
尤玉璣犯了難,她並不知道司闕住在那裡。瞧著他如今全身濕透的模樣,她又不想直接將人仍在這邊不管。
她猶豫了片刻,讓兩個侍衛幫忙將毒樓樓主扶上馬車,將毒樓樓主帶去最近的一家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