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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芳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應該是真的。好些人都看見了。不過我覺得可能只是碰巧碰上了?或者是喝醉了。嗯,聽說那邊今天熱熱鬧鬧的主子奴僕一起吃肉喝酒,興許是喝多了吧!嗯,一定是這樣的。」
秀靈又低聲說了句什麼,司菡卻沒有聽清了。司菡掀開被子坐起身,目光隨意落在一處,失神。
曇香映月的那兩位親上了?
尤玉璣和司闕?
府里別人不知道,可是她很清楚這位皇姐其實是皇兄!
這是司國皇室的秘密。小時候,父皇冷臉警告所有人都要保守秘密,否則關係到國之氣運,若泄露天機,剝去皇籍,攆出宮去。
如今想來當初父皇所言興許有幾分嚇唬,可兄弟姐妹幾個自小就鄭重保守這個秘密,甚至幫忙遮掩。
她虛置的目光忽地抬起,眸中聚出一叢濃烈的光。她抬手,抹上自己的臉頰。這麼久了,那一日被掌嘴的痛卻永遠忘不了。
司菡的眼中露出笑意。不多時,她眸中的笑意又慢慢變成一種茫然。
是將這對狗男女的姦情爆出來,讓他們下場悽慘好?
還是用這個秘密要挾司闕,讓他救她離開?
她知道司闕能救她走,他有這個本事。她一直都知道司闕就是個怪物,一個有能力的怪物。
這是報復與自救之間的猶豫。
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秀靈站在門口,望向司菡躺著弄亂的頭髮,笑著說:「今天晚上的煙花好好看,姨娘不出去看看嗎?」
坐在外間的秀芳撇撇嘴,怪秀靈多管閒事。這位姨娘還端著往日公主的身份,不知好歹得很,何必跑到眼前惹麻煩,得不了好不說,還容易被罵。
出乎秀芳的意料,司菡語氣正常地開口:「幫我梳頭。」
司菡一掃先前的煩躁,心情大好地走出屋,站在庭院裡,欣賞著夜幕中綻開的煙花。
她抬頭望向對面春杏的屋子,有些奇怪春杏的屋子裡居然沒掌燈。這麼早就歇下了?外面這樣吵,春杏也睡得著?
司菡住在春杏的院子裡,可是因為她被禁足,平日裡也幾乎不出屋,春杏又是那樣的性子,兩個人幾乎沒有什麼接觸。
司菡站在檐下吹了一會冷風覺得沒意思,剛要轉身,看見對面春杏的房門被推開,春杏快步從屋裡出來,連個丫鬟也沒帶,腳步匆匆地往外走,不大一會兒就消失在視線里。
司菡覺得奇怪,也懶得多管閒事。轉身回屋去睡覺。
春杏也不知道自己想去,能去哪。
漫天的煙火照得視線無阻,她漫無目地在府里亂走。
她走上後山,去兩個人曾經時常一起去看星星的地方,許多個除夕夜,他們兩個都在這裡度過。他們許下未來時,亦是在以星河為襯的山上。
她又去了梅林。幾年前她犯了錯被主子罰過來掃枯葉,天色黑下去,他下了值過來幫她掃葉子。一眼看不到盡頭的梅林,兩個人握著長長的掃把,從兩端開始掃。他們望著對方,逐漸走近,相視一笑,交錯之後繼續往前去掃落葉,直到走到盡頭,回身掃另一趟時,立刻遙遙回望捕捉對方的身影。雖然隔著遠,總能越走越近。
沒有,山上涼風拂面,沒有他披衣的手。梅林呼嘯嗚咽,沒有他始終在視線里的身影。
春杏又跑去萬鯉池。
前年除夕夜,她已經成了世子爺的人,坐在這邊躲清淨。他還是想法子尋了個藉口,偷偷跑過來。她讓他快走,他說好,他說在這團圓的守歲夜不看她一眼,心裡不踏實。
本不該過來的陳安之不知怎么正朝這邊走來。後路被堵死,他跳進冬日裡冰寒的萬鯉池中躲避。醉酒的陳安之拉著春杏說話,春杏抖著手將人勸走,他才從湖中出來。冬日的湖水那樣寒,他生了一場大病,病了兩個月才好。
他說,他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與她之間的事情。
春杏坐在萬鯉池,泣不成聲。
以後歲歲年年的除夕夜,再也不會有人想方設法地赴她而來,哪怕只是看她一眼。
那句沒有問出口的話,再也沒有機會問。
很多事情,在她被母親賣掉的那一日起就成了定局。生而為奴,再也不是人。
情難自禁,那些拼命克制的相視而望,終究讓方清怡看出端倪。更何況,在她還不是陳安之的通房之前,方清怡也曾笑著打趣過他們兩個「也算青梅竹馬」。
「你是被要挾了嗎?」春杏喃喃自語。她望著映在萬鯉池上的煙火絢麗影子,眼淚一顆一顆掉下來。
她與望江,縱使清白之身,存著的私情就是一團烈火,不會被寬宥,隨時能讓她萬劫不復。
眼淚一顆一顆掉進萬鯉池,盪起一層層漣漪,將映在水面的絢燦煙火攪亂。
「也不知道漣水冷不冷……」春杏緩緩閉上眼睛。到了這一刻,她才明白,她殘喘活著,所謂也不過是能看他一眼。
「砰」的一聲巨響,濺起巨大的水花。
不多時,遠處的侍女們驚呼:「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快來人,救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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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玉璣與司闕兩人一馬,踩著煙花的影子,回到尤家。
尤玉璣望著面前的家門,有些恍然。她本沒有想到自己可以在今晚趕回來。她如今在家門前,心裡又生出了怯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