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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擦拭濕發的動作慢下來。
「你……」尤玉璣蹙了眉,忽然不知道怎麼說。
司闕接住落下的銅板,望過來。
「你……怎麼都不說話?」尤玉璣有點不適應此刻屋中的安靜氣氛。
「我本來就不愛說話。」司闕面無表情地將手中銅板拋出去,卻沒接,任由它跌落在地滾進桌底。他望向尤玉璣,慢悠悠扯起一側唇角:「如果你想聽,那我多說幾句?」
第96章
尤玉璣被他這麼一噎,頓了頓,噎回去:「那你還是別說了。」
她移開了目光,不再去看他,默默擦拭著濕發。
司闕的目光落在尤玉璣纖細的手指上,目光隨著她擦發的動作緩緩地走。尤玉璣感覺得到,可她不想理會他。烏髮上的水漬慢慢浸到棉巾里。
尤玉璣眼前浮現毒樓樓主的身影,又想起許多之前聽到的關於毒樓樓主的狠辣之事。
賈文茵是被他推進湖裡的吧?他無辜地望著她對她撒謊,她說她相信他,她甚至擔心賈文茵日後會尋他的麻煩。
原來伊玉環說的也是真的。那個帕子的確是他灑了毒。他用乾淨的眸子望著她,親昵地喊著她姐姐訴說著自己的無辜,她還是相信他。
無關對錯,只是忽然覺得那些信任有被辜負。
在她替他出面幫他教訓司菡時,他在想什麼?他指責司菡的那些話幾句真幾句假?
在她冒險設計除掉康景王的時候,他又在想什麼?
在他一次次示弱使她一次次照顧與庇護,他又都是怎麼想的呢?
是覺得好玩嗎?
還是在笑話她。笑她不自量力。畢竟她的保護本不是他需要的。在他眼裡,她的力量該是很渺小的吧?那些庇護是不是很可笑?
他從書樓跳下去裝成瘸了腿,後來不小心露餡。他紅著眼睛說他只是怕她離開。這話又是真的嗎?還是一時起了興致,捉弄她想看她的反應?
畢竟……他們都說毒樓樓主是個貪玩的瘋子。
那個時候她可真傻,沒反應過來他許是時常說謊,反倒心疼他。
一句句謊言織成一張巨大的網,鋪天蓋地而來,將她裹住。密不透風不見天光,讓她再也難分辨那些縱橫的粘網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即使到了這個時候,她心裡仍記掛著他的身體。擔心他冒著風雪去找紫珍珠會傷了身。他不應該沉默地坐在這裡,他應該回去泡個熱水澡,應該喝風寒藥,然後換上乾燥的衣服。
尤玉璣的眼中浮現了茫然。
飛快向後倒退的過往裡,他說了那麼多謊話,她還怎麼分辨他說的話是真是假?
他的病是真的嗎?
他咳的血是真的嗎?
他活不過雙十之年的說辭,是真的嗎?
尤玉璣告訴自己應該狠心一些。既然分辨不了,就不該輕易做決斷。若他身體難受會自己回去換衣喝藥。
他不是她想像中那個脆弱的人,他很厲害,不再需要她的照顧與保護。
她擦拭濕發的棉巾不知何時緩緩落下來,落在她的腿上,洇濕了她身上的衣擺,她卻渾然不覺。
可是,他今天早上還在發燒。她的指背曾親自探過的滾燙溫度。這也會是假的嗎?就像他從書樓跳下去裝瘸一樣裝可憐?會嗎?
這場風雪來得及,去得也快。尤玉璣側耳去聽,那些兇猛拍打窗戶的呼嘯嗚咽聲已盡數沒了蹤跡。她甚至隱約聽見了麻雀在枝頭嘰嘰喳喳的聲音。
那些沒有頭緒的雜亂思緒慢慢被她攏壓,她的心裡又緩緩平靜下來。
尤玉璣這才重新望向司闕。
司闕低著頭,閉著眼睛。
「司闕。」
尤玉璣喊他,可是並沒有得到回應,他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尤玉璣猶豫了一下,從美人榻上下來,悄聲緩步朝他走過來。她一步步走近,直到立在他面前,感受到他身上的寒意,是與剛暖過來的身體完全不同的暖意。
尤玉璣抬手。她的手懸在兩個人之間停頓了片刻,才用指尖輕輕點了點他的肩。他肩上的衣服早已濕透,冰寒的濕意染上她的指腹。
司闕睜開眼睛,動作緩慢地抬起頭望著她,含著絲倦意。
尤玉璣別開眼,低聲說:「回去沐浴更衣喝藥,好好休息。」
「我走不動了。」他說。
尤玉璣驚訝地轉眸望過來,她嬌紅的雙唇微微張開,想說什麼,又慢慢將唇抿起。她忍不住去想他說的這話是真的嗎?
這個騙子。
尤玉璣瞪著他的目光多了層嗔意。她轉身往外走,立在門口換人,令人準備了沐浴用的熱水,又讓流風回去給司闕拿了身乾淨的衣服,還讓人端來風寒藥,再吩咐抱荷抱一床被子放在美人榻上。
這是姑且信了司闕的謊話,讓他在這裡泡個熱水澡,然後在美人榻上歇一歇。至於她?吩咐完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她轉身往裡間去,心裡打算得好好的,她要將裡間的房門一關,回她舒服溫暖的床榻好好歇著去。
經過司闕的身邊,尤玉璣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她躺在床榻上,拉過被子用棉被將頭臉也埋起來,才不要去管司闕有沒有按照她吩咐地去做。
尤玉璣喝的風寒藥裡面加了助眠的東西,不多時,她便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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