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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闕看著尤玉璣快步從房裡出來,腳步匆匆,眉眼間帶著絲慌張和焦慮,是在她身上極少出現過的神情。她從石台下來,低下頭尋找著什麼東西。
「夫人,怎麼了?」抱荷快步小跑迎上尤玉璣。
「珍珠,我日日戴著的那顆珍珠不見了。快讓人幫我找。」尤玉璣急道。
抱荷趕忙點點頭,立刻招呼庭院裡的兩個丫鬟:「快,把院子裡所有人都喊過來幫夫人找東西!手裡的活兒全停下來!」
抱荷將曇香映月所有下人都叫過來,跟她們解釋沿著哪條路去找,以及找的東西什麼樣子。而此時尤玉璣已經先一步獨自走出曇香映月。
司闕微微眯了眼,凝望著尤玉璣略顯虛浮的腳步。
尤玉璣憑藉著記憶,按照回來的路線往回走,先將送二哥、表哥和嘉木的路線走一遍,再往前院去一趟,去了晉南王府的前廳。
可是沒有,哪裡都沒有那顆珍珠。
她不相信那顆珍珠就這樣平白消失,將尋過的路再找一遍。路邊的積雪還沒有融化,她始終低著頭尋找,視線長久被白茫茫一片占據。
頭痛欲裂,嗓子也起了火一樣難受。尤玉璣覺得自己快沒有力氣繼續往前走了,可她不願這麼放棄,仍舊沿著走過的路一遍遍尋找。
她總是很固執,想守下父親留下來的一切。
景娘子去辦事情,枕絮也出了王府去請大夫。抱荷年紀小,沒有景娘子與枕絮那般心細,也因尤玉璣始終低著頭尋找,抱荷並沒有發現尤玉璣臉色蒼白如紙。她知道那顆珍珠對尤玉璣很重要,也正在仔細尋找著。
尤玉璣找得太專心了,竟連何時落了雪也不知曉,烏鴉鴉的雲鬢被雪羽染白。
抱荷這才從後面小跑上來,急急說:「夫人您回去吧?奴婢們找就行啦!」
尤玉璣沒說話,繼續沿著路邊尋找。雪羽落下來,擦著她冰涼的臉頰,滑進她的衣襟里,一片濕涼。
尤玉璣這才知道下雪了。她抬起臉來,望著紛紛揚揚降落的灰雪,緩慢地眨了下眼睛,遲鈍地反應過來——她必須繼續尋找,不能讓那顆小小的珍珠被這場雪掩埋,否則就更找不到了。
本就是情緒墮於谷底,再冷靜的心也忍不住顫泣。她開始怪自己,怪自己於賜婚時選錯了人給尤家帶來麻煩,怪自己沒有能力讓母親康健,怪自己連父親留給她的東西都護不住。
父親離去已一年,死訊傳來的情景仿佛還在昨日。
父親本可以不去疆場,因為她啊。
「司國不在,前路還長,幸陳帝廣納降國臣將。」父親望著她哈哈大笑,「我女嬌艷,若父親不重新殺出功名,怎將財狼惡鬼驅離?」
尤玉璣撕心裂肺地痛著。
若能夠回到過去該多好,她一定攔住父親,甚至連陳京也不再來。她願意拿一切換父親的性命。
忽然一片天旋地轉,尤玉璣身子傾晃。她皺著眉,到了這一刻還在告訴自己要撐下去,不可以在外面這樣跌倒。
她沒有跌倒,就連劈頭蓋臉砸下來的刺骨雪羽也被一把暖黃的綢傘遮住。
她低著頭望著路邊的積雪太久,長時間地凝視著白色,讓她一瞬間眼前一團白茫茫,什麼都看不清。片刻後,那暖黃色的傘面才映在她的眸子裡。
司闕握過來的手很有力量,支撐著她仍舊脊背挺直地端立著。
尤玉璣慢慢側過臉,望向司闕。
司闕抿著唇,正盯著她。他以為她會委屈地掉眼淚,可是她的眼白布滿紅血絲,依舊一滴淚也不曾有。
尤玉璣皺了下眉,想要拂開他的手。她沒什麼力氣,拂來的手也是軟綿綿的。
司闕望著她,說:「下人們都在看著。」
尤玉璣緩緩垂下眼睛,去拂他的手也軟軟放下來。她輕輕吸了口氣,再緩緩吐出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在外面親自找了,她的身體撐不下去了。她也知道自己沒有力氣走回去。她沉默了一會兒,再次開口:「有勞。」
她的聲音如一縷煙般又輕又淺,還帶著絲沙啞。
司闕沒接話,扶著她往回走。
大雪紛紛揚揚,強勢地為這片天地披上白裝,連風也來湊熱鬧,穿過枝杈間,呼嘯嗚咽。暖黃色的傘面下,兩個人的裙擺被冷冽的寒風吹得攪在一起。
司闕握著尤玉璣的手指腹輕挪,壓在她的脈上,不由皺了眉。他抬抬眼,望著曇香映月的房門,眼底浮現了幾分急躁。
終於走到了門口,他推開房門,手中的綢傘隨意仍在門口,傘上的積雪簌簌而落。
兩人邁進房中,屋裡的熱氣撲面而來。可是尤玉璣在外面待了太久,早就凍僵了,竟也一時覺不出來這種溫暖。
進了屋,司闕直接將尤玉璣打橫抱起,將人抱到窗下的美人榻。他快速將屋內的兩個炭火盆挪到美人榻旁邊,又去拿搭在椅子上的絨毯,緊緊裹在尤玉璣的身上。
「冷不冷?」他問。
尤玉璣沒說話,她抱著膝轉頭望向房門的方向。她心裡仍記掛著那顆珍珠。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找到。
曇香映月的下人全被抱荷喊出去找東西,一個人也沒有。司闕命令停雲和流風立刻去燒熱水、煮薑湯和風寒藥。
他看見尤玉璣一動不動失神,又快步走到裡屋,包出一床她的棉被,將尤玉璣整個人又裹了一層,然後再從桌子上取了暖手爐,塞進她的手裡給她取暖。她不能再這樣寒下去,再好的身體也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