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頁
司闕幾乎睡了一整個下午,暮色籠罩時,才慢慢睜開眼睛。他望向身側,見身側是空的,眼中浮現一抹懨戾。
「醒了?」
尤玉璣溫柔的聲音響起,他眼中的懨戾一瞬間消失,他循聲抬眸,露出一個乾淨乖順的笑臉,喚一聲「姐姐」。
尤玉璣放下手中的醫書,款步朝他走過去。她軟軟的指尖撫過他臉上的一縷黑髮,溫柔地開口:「睡了一下午,我們出去走一走?」
「好,我聽姐姐的。」
尤玉璣扶著司闕起身在輪椅上坐好,幫他穿好外衣不夠,還拿了一件她的黛青斗篷披在他身上,再抱了一條薄毯蓋在他的腿上。
司闕垂著眼看著蹲在他面前為他整理薄毯的尤玉璣,忽然一陣恍惚。上次被別人這樣照料是什麼時候?
司闕認真想了一會兒,答案是沒有。
「好啦。」尤玉璣站起身,對他笑。
於是,他也慢慢露出一個笑容來。
「若是覺得冷,或是不舒服及時與我說。」尤玉璣接過枕絮遞來的袖爐塞到司闕手中,然後繞到他身後,推著他往外走。
「姐姐對我真好。」司闕垂著長長的眼睫,嘴角掛著笑。
尤玉璣微笑著,隨口說:「你和瑩瑩一樣嘴甜會哄人。」
可是,他這一次沒有說謊。
尤玉璣推著司闕,剛走出曇香映月,迎面看見了陳安之。陳安之身後跟了個女人。尤玉璣望了一眼那個女人,知曉不是王府里的人,可是卻莫名覺得有些眼熟。
「公主身體不好,你推她出來做什麼?若她著涼了可如何是好?」陳安之看向尤玉璣,用著斥責的語氣。
尤玉璣沒想與他解釋,陳安之也不等尤玉璣解釋,已經飛快換上一張笑臉,討好地望向司闕,語氣也溫柔:「公主,你看我把誰給你帶來了。」
司闕早就看見了站在陳安之身後的女人——司菡,他名義上的妹妹。
「公主也知道,你們陳國的太子跑了,皇爺爺盛怒之下,將你們司國的女眷都貶為奴籍。我本想幫你多救一些人,可實在是不容易……好不容易遇到了菡公主,花了好些力氣,才能拿到她的身契,將她帶過來。」
司菡自嘲地笑了一聲,道:「國已降,哪裡還有什麼公主。」
陳安之一時不知怎麼接話。因為這是實話。也只是身邊人客套還會稱呼一聲公主,到了外面明面上,還哪敢再稱什麼公主。
陳安之沒接司菡的話,仍舊討好地望著司闕,繼續說:「以妾的身份將菡公主收到府中實在是不得已。但是你要信我,我真的是為你而出手救人。對外,菡公主是我的妾,在府里絕不是這樣。我只想她能來多陪陪你,你們姐妹團聚,讓你多多展顏。」
陳安之望著司闕的目光逐漸多了一層痴。
他想了很久,要用什麼法子才能得來美人芳心。闕公主曾經是金枝玉葉,珍惜名貴之物見得多了,送珍寶未必能打動其芳心。更何況公主又是那樣一個不染塵雜的高貴人,怎會喜俗物?
他思來想去,於公主而言,心中所願一是身體健康,二是國破之痛。前者,他不是醫,只能想法子聘良醫。良醫已在路上。後者,他實在無能為力。於是就想到幫忙救公主的家人。
這次能把司菡從孫廣亮手中弄出來,著實費了他好些心血。
旁人都以為他紈絝,和孫廣亮那樣的人交好日日廝混。其實他都是為了救下司菡,討闕公主歡心。
可他眼巴巴望著闕公主,卻並沒有等到他期待的感激一笑。
司闕垂著眼睛。他的眼睫很長,總是能遮去那雙眸子裡的情緒。
陳安之期待的眸子逐漸黯淡下去。這段時日的忍辱負重,並沒能換來公主展顏。他心裡空落落的不是滋味兒。短暫的失望之後,他又重新打起精神,笑著說:「我本來想打算將菡公主安排在雲霄閣,和你作伴。只是雲霄閣如今修葺,只好把她先安頓在海棠居,等雲霄閣修葺完畢,你們倆姐妹再團聚。」
司闕終於開口了,他抬起眼睛側首望向身側的尤玉璣,說:「姐姐,我想回去了。」
尤玉璣將落在司菡身上的目光收回來,說:「好,我帶你回去。」
陳安之臉上的表情頓時有些尷尬,他硬著頭皮繼續扯出笑臉:「那好,公主你好好休息。我親自帶著你妹妹去安頓。」
尤玉璣推著司闕往回走,回到曇香映月的庭院,司闕腿上的薄毯滑下去大半。尤玉璣停下來,繞到前面為他整理。她沒立刻起身,仍舊蹲在他面前,仰起臉來望著他,問出疑惑:「你與菡公主關係不好嗎?」
「她總是欺負我。」
尤玉璣訝然。
司闕盯著尤玉璣的眉眼,不想錯過她臉上的任何表情。他看著她先是驚訝,然後眉心輕蹙染上一絲慍色。
「她怎麼欺負你的?」尤玉璣追問。
「她罵我半死不活,罵我不男不女。她用針扎我,用泥巴往我身上扔,用鞭子打我。往我身上澆水想讓我發燒。」
司闕深深望著尤玉璣,親眼看著她眉眼間的慍色越來越濃。
原來有人可以告狀是這種感覺。
他慢慢翹起唇角,溫聲說:「姐姐,都過去了。」
尤玉璣收起情緒,站起身,推著司闕往他住的東廂房去。
「姐姐,你不允我住你那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