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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容公主身邊的康嬤嬤見撈上來的是個姑娘家,擔心落水濕身惹了姑娘家的清白,拿了件袍子送過去,居高臨下地睥著跌坐在地驚魂未定的翠玉,道:「回家去吧。」
然後她隨手將臂彎里的袍子扔給翠玉,施捨一般。
翠玉已經回過神來。到底不是身家清白的閨閣姑娘,並沒在意落水濕身,她隨手抹了把臉上的水,朝著華容公主車鸞的方向拜了拜,急急說一聲:「驚擾公主,多謝公主!」
然後她踉踉蹌蹌地爬起來,一邊把康嬤嬤扔過來袍子裹在身上,一邊轉身就跑。就連鞋子丟了一隻,也沒發現。她急啊!她要在林瑩瑩跟去天牢前將人攔下啊!
康嬤嬤搖搖頭,不讚賞地隨口嘟囔句:「冒冒失失的……」
華容公主被耽擱了行程,本是十分不耐煩。她剛要放下垂簾,目光不經意間一掃,落在翠玉遺了襪履的那隻腳上。
女子的玉足嬌嫩皙白,將後足跟那枚三角形的胎記襯得十分明顯。
華容公主愣了一下,立刻提聲:「康嬤嬤!」
康嬤嬤聽著華容公主這語氣,以為公主被耽擱心生不悅又要發脾氣,她趕忙趕過去。華容公主卻皺著眉沉默了片刻,才開口:「去查清楚她的底細!立刻!」
康嬤嬤愣了一下,順著華容公主的視線望過去,翠玉的身影早消失在了人群里。
翠玉對華容公主這邊的事情渾然不知,她一口氣將跑到天牢,迎面很多看熱鬧的百姓往這邊走。
原來她還是來遲了,江雲澈已經被收押了,林瑩瑩也毅然跟了進去。
翠玉累得毫無形象盤腿坐在地上,望著遠處陰森的天牢,心中茫然。她這樣的賤民,能想到什麼救人的法子嗎?她能求到什麼貴人嗎?
沒有法子,沒有貴人。
正是因為她們這樣的螻蟻草芥一點辦法都沒有,林瑩瑩才會毅然跟進去吧?
翠玉抹了一把頭上的河水,又坐了一會兒,有了氣力才爬起來默默往回走,回去收攤。
·
林瑩瑩做了一個夢。
說是夢,卻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夢中那樣清晰,像是將曾經的日子又走過了一回。
她從山匪手中逃出來,跌跌撞撞。
後背的刀傷火辣辣得疼。她臉上全是血,別人的血。
聽著身後山匪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她心生絕望。正在她猶豫要不要跳進湍急的河流中博一個萬分之一的生機時,聽見了車轅聲。
那是生機。
本已用盡力氣,生生又擠出些力氣來,她朝著那輛經過的馬車一路狂奔。
「什麼人!」侍衛拔刀。
她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緊緊攥住侍衛的手腕,吐出口中的血,朝著車廂里方向顫聲:「救救我,求求你們救救我!」
車門被推開,江雲澈疑惑又驚訝的目光落下來。
林瑩瑩怔怔望著他,心想這人讀書人打扮許是會心善救她!她又猶豫,這樣弱質書生會不會被她連累死於山匪手中?
可是她來不及多想,力竭和失血過多讓她昏了過去。
視線一轉,她的夢切了場景。
除夕夜,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庭院中,失神望著漫天的煙火。她沒有想到江雲澈會過來。她溫柔小意地討好他,然後又小心翼翼地問:「我可以回家嗎?」
江雲澈正洋洋灑灑地寫詩,聞言,淡淡笑著道:「我若真想拘著你,你以為你能聯繫到你那個姐妹?」
林瑩瑩驚訝地向後退了半步,原來他知道她聯繫了翠玉。她仔細打量著江雲澈的神色,沒瞧出他不高興。她翹起唇角用乖巧的樣子拽一拽他的衣角,問:「今天你不用在侯府守歲嗎?」
江雲澈沉默。
只是很久很久之後,他說:「瑩瑩,再等一等。」
等什麼?他再等一等就會走嗎?應該是吧?林瑩瑩不太願意去深想他的話。她安靜地站在他身邊看著他好看的手寫下好看的字。她還是忍不住問:「你在寫什麼呀?」
「情詩。」
林瑩瑩咬了下唇,小聲說:「我看不懂。」
江雲澈落筆的動作頓了頓,他拉過林瑩瑩,將人圈在懷裡,握著她的手,將那首情詩寫完。
林瑩瑩在夢裡落了淚。
她真的太笨了,縱使他教過她一次,她還是覺得那首情詩太過生澀,彼時看不懂吃力背誦,現在又記不住了。
鐵鏈聲讓林瑩瑩從夢中驚醒。
她睜開濕漉漉的眼睛,看著獄卒在送飯,將飯菜從下面的入口送進來。她立刻起身走過去,蹲在那裡,拿起筷子在飯菜里挑撿。
——飯菜里會有小石子兒,她得給江雲澈挑出來。
林瑩瑩睡著時,江雲澈便凝神望著她。看著她在夢裡落了淚,看著她一睜開眼就跑過去拾弄飯菜。
他望著林瑩瑩背對著他的纖細身影,問出來:「你給陳安之當小妾的時候又笑又唱很是愜意,也沒見你不要命地逃。」
林瑩瑩握著筷子的手僵了僵。半晌,她才垂下眼睛繼續拾弄飯菜。她說:「我可以給這世上任何一個男子當妾當外室,唯獨你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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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玉還是去找了尤玉璣。若不是實在沒辦法了,她也不想來求尤玉璣。她與林瑩瑩已經麻煩尤玉璣太多了。何況這次的事情這樣嚴重,她即使來找尤玉璣,也沒報多少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