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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安之一直跪在王妃的外屋。
今天上午與尤家交涉過後,晉南王沒有再責罰他,確切地說根本沒有再理會他。望山和望江本想將人帶回去,請個大夫給世子爺瞧瞧膝蓋,至少也該吃點東西。可是陳安之拒絕了,他執意來了王妃住處,一聲不吭地掀開長衫前擺,在外間跪下。
巨大的悔恨迴蕩在他的心裡。他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麼了,脾氣越來越暴躁,簡直是一點就著。昨天喝酒之久,不僅在宮中和大堂兄起爭執,還頂撞了皇后,這著實是不應該。回家之後,他又頂撞了母親,還害得母親動了胎氣……
一想到昨天晚上自己對母親所作所為,陳安之臉上羞得通紅。
他怎麼可以這麼混帳?連最基礎的孝道都不遵守,實在是不像話,枉為人!
見王妃身邊的谷嬤嬤出來,陳安之急忙問:「谷嬤嬤,母妃身體可好些了?她可是願意見我了?」
谷嬤嬤嘆了口氣,說:「世子爺,王妃身上疲,已經躺下了。世子爺還是回去吧。」
陳安之紅著眼睛喃喃自語:「母妃還是不肯見我……兒子真的知道錯了,都是醉酒誤事。我、我說的都是不經腦的渾話……」
谷嬤嬤瞧著陳安之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由多說了兩句:「世子爺,您是老奴看著長大的孩子。老奴知道您本性不壞,只是偶爾犯糊塗。王妃如今身體不舒服,您就別去跟前再惹她傷心了。」
陳安之僵硬地點頭,也不知道把谷嬤嬤的話聽進去幾句。
谷嬤嬤走過去,親自將陳安之扶起來,再勸:「世子爺回去吧。」
「是了,母妃暫時不原諒我不要緊,不能再讓母妃動了胎氣。」陳安之嗡聲,「還請谷嬤嬤在母親不那麼生氣的時候幫我帶句話,就說我會戒酒的,以後再也不喝了!」
谷嬤嬤欣慰地點點頭。如今府里都在傳王爺對世子爺實在失望透頂,王妃這一胎生下來若是男孩,這世子之位許是要換人。這些話應該也傳進來了陳安之耳中,可瞧著他更在意王妃的身體。谷嬤嬤不由說了幾句掏心窩子的話:「世子爺,王妃失去長子好不容易有了您,一直把您當成眼珠子一樣寵著。聽老奴一句話,過了年等初八的時候,聽話去軍中待一年,等回來了,挫挫身上的稚氣,會讓王妃更欣慰的。」
陳安之擦擦眼角的淚,胡亂點頭:「我會去的。努力掙功名,給母妃爭氣。」
谷嬤嬤心想哪裡用您掙什麼功名。
陳安之這才回去,剛走出院子迎面遇見陳凌煙。陳凌煙氣呼呼地想要拉著他說話,可陳安之實在沒什麼精神,並沒有與她多說,沉默地回了自己院子。
他沒什麼胃口,趴在床上發呆。昨天晚上忤逆母親的事情,狠狠敲打了他,讓他接受不了那樣一個混帳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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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清怡聽著綠梳的稟告,慢慢擰了眉。綠梳在向她稟告今天上午尤家和王府的交涉。
方清怡原本想著尤玉璣的和離不過是虛張聲勢,掩耳盜鈴地給自己找點臉面罷了。她是真的沒有想到尤玉璣鐵了心要和離,且尤家居然也支持。這世道,一個降國女與世子爺和離,未來的路可不怎麼好走。
「既然這樣……」
方清怡起身走到窗前,將窗戶推開。外面的風雪已經停了,是另一種肆虐後的靜謐。
方清怡將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
她為了自己肚子裡的「男孩」當成世子,且又不會被過繼給主母,原本打算除掉王妃肚子裡的孩子,再除掉尤玉璣和陳安之。
既然尤玉璣不想再占著世子妃的位子,那麼她就放她一馬?
方清怡探手出窗外,指腹捻了一點落在外面窗台上的積雪,冷笑了一聲。
也不對。
王妃肚子裡的孩子和陳安之必須死,有人死就得有替死鬼。尤玉璣當這個替死鬼挺合適的。
呵呵。
方清怡冷笑了一聲。
外面有人叩門,綠梳趕忙快步走過去,原來是廚房的人過來送酒。方清怡要的這些酒本來中午就該送過來,可是因為這場忽然而至的暴風雪,拖延到現在才送來。
方清怡後背抵在窗口,望著下人們將一壇又一壇的酒送進來。
過年的時候,哪哪都在燃放煙花爆竹。每年過年那一陣總要發生些大大小小的火災。
她放一把火,也不算太顯眼。
方清怡咯咯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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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玉璣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藥效讓她剛剛睡得很沉,此時醒來頓時有一種舒適之感。她慢慢睜開眼睛。
入眼,是司闕近在咫尺的眉宇。
尤玉璣眼睫緩慢地顫動了一下,她習慣性地將搭在他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一拉,免得他著涼。
她提被角的動作忽然僵住,指背還貼在他的肩上。
她清醒了。
尤玉璣慢慢蹙了眉,她剛想將司闕推醒,讓他離開她的床,視線不由落在自己拉被子的手上。
她的手上纏了白紗布。
她萬分確定自己的手在睡前是沒有纏紗布的。她茫然地收回手,攤開手指,瞧著自己的手心。離得近了,她能聞到一點點藥味兒。
她記得這個味道,是司闕上次給她上的那種擦傷藥。
尤玉璣長久地凝視著自己的手心,後知後覺司闕已經醒來。她抬眸望過去,撞見他凝望她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