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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玉璣是疼醒的。
她睜開眼睛,入眼一片玉色。她恍然自己躺在那間玉室的石床上。她轉眸掃過室內,看見了一身玄衣緋帶的毒樓樓主站在不遠處的一張桌子前,背對著她,正在擺弄著桌上的藥。
下一刻,不可言說之處傳來一陣撕咬的疼痛。
尤玉璣忍不住呼痛了一聲。
「再忍忍。」司闕沒回頭。
尤玉璣沒有力氣說話,她勉強抬手,赫然看見自己的手臂上遍布許多紅點。頭幾年,尤玉璣曾遇到一個乞討的婦人,身上也是這樣腐爛的紅點,散發著難聞的氣味。景娘子告訴她,那是不乾淨的病。
下身的異樣疼痛,讓尤玉璣不由駭然,她總不會染上那樣不乾淨的病吧?
司闕指間捏著一枚雪白的藥片。這毒不是他煉的,不過他想煉出解藥並不費什麼力氣。
司闕捏著剛煉好的藥片轉身朝尤玉璣走去。
瞧他走過來,尤玉璣心裡悄悄鬆了口氣,覺得自己還有救。司闕走到床邊時,尤玉璣已勉強支撐著坐起身。緊接著,尤玉璣臉色一僵,愕然發現自己的裙袴在昏迷時被人褪去。她臉色紅白相錯十分難看時,司闕抬起她的腿,將藥塞放進去。
第56章
「放鬆。這可是你不惜任何價錢買的解藥。」司闕語氣稍頓,「我的客人。」
他望向尤玉璣蒼白的臉色,鬆了手,將那枚藥遞給她,道:「那你自己來。」
尤玉璣吃力地抬起手去接那片藥,然而她的手一點力氣也沒有,眼睜睜看著那枚藥從她指尖滑落,掉到地上。她張了張嘴,喉間像是壓了塊石頭,發不出音來。
司闕的視線追隨著那片藥,看著它如何從她指尖跌落,又如何在落地之後滾進石床的縫隙里。他再抬眼望向尤玉璣,意外地看見她紅了眼睛。
司闕轉身,在桌上的藥瓶里重新倒出一粒藥,回到石床邊。這一次,倒是成功將藥放了進去。
他望向尤玉璣,她垂著眼睛,眉眼間看不出太多的情緒。
不多時,尤玉璣眼皮越來越沉重,她無力地躺了下來。最後的意識里,她微微偏著頭,望向石床里側。她看見了百歲躺在她褪下的裙褲上,正沒心沒肺地睡覺。她指尖顫了顫,想要扯來自己的裙褲遮一遮空蕩蕩的狼狽。然而終究是無力為之,只能眼睜睜看著裙褲近在咫尺卻不能拉過來。
意識徐徐散離,尤玉璣閉上眼睛,逐漸陷入半昏迷的狀態。有時她覺得自己走進一片霧蒙蒙的夢境中,困在那裡無路可走。有時她被身上的毒斑折磨得疼痛難忍。
更多時候她安靜躺在那裡,雖無力睜開眼睛,卻能聽見身邊細微的聲響。她會聽見毒樓毒樓的腳步聲,也會聽見百歲的喵喵叫聲。百歲偶爾響起的叫聲安撫了她,讓她知道百歲還好。
她能感受到百歲偎在她手邊蹭她,也能清楚地感受到毒樓樓主每隔一段時間會抬起她的腿給她塞藥。
身不由己的霧蒙蒙困境裡,亦覺得難堪。
再後來,她勉強可以睜開眼睛。
底下玉室里光線不甚明朗,亦分不清時辰,不知外面是白日還是夜裡。
一張血紅色的面具出現在視線里。尤玉璣卻再一次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身上毒斑的疼痛折磨慢慢在減弱。
有一次她睜開眼睛,勉強轉過頭望向不遠處的桌椅處,看見毒樓樓主背對著她,趴在桌面似乎睡著了。而百歲趴在毒樓樓主身邊,黑黑的尾巴輕掃。
尤玉璣好想將百歲抱在懷裡,好想訓斥它離毒樓樓主遠一點。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尤玉璣在後悔沒有聽景娘子的意見派人將百歲送回去……
這一次。尤玉璣再次醒來時,明顯感覺到身體的變化,不似先前那般沉重。她睜開眼睛,先看見百歲坐在她身邊抓咬著她的一方絲帕。
她試著想要用力坐起來,竟也真的能慢慢撐著坐起身。她急急望向自己的下身,發現她自己的棉斗篷蓋在她身上。
她立刻環顧室內,沒有看見毒樓樓主的身影,她垂下眼睛,輕輕鬆了口氣。
腿上一沉,是百歲跳到了她的腿上。
尤玉璣垂眼望著它,用手摸摸它的頭。她看見自己的指尖兒仍在微微發顫。她用發顫的手將袖子網上推了推,蹙眉望著小臂上的紅斑點。她緊接著又掀開蓋在身上的棉斗篷,去看自己的腿。她的腿上也如小臂一般模樣。
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尤玉璣抖著手慌亂地將棉斗篷蓋好。她轉眸望向走進來的毒樓樓主,向來溫柔的眉眼間蘊著氣憤與更多的防備。
司闕瞥她一眼,也沒說話,徑直走到方桌旁,背對著尤玉璣坐下。
尤玉璣抿著唇,虛弱地捏著身上的棉斗篷,目光凝在他的背影上。在那些被縛的半昏迷時間裡,她的感官卻很清晰。
他長指捏著藥片送進去,一共十二次。
良久,尤玉璣似泄了氣般,慢慢垂下眼睛。緊緊攥著棉斗篷的手也慢慢鬆開。她望著自己仍舊微顫的發白指尖,在心裡對自己說——
尤玉璣,不要做不講理的人。眼下他是醫她是患。生死之前,何必拘泥於小節。
百歲站起來,收了爪尖尖,舉起一隻小爪子拍拍尤玉璣的肩。
尤玉璣咬唇,忍下眼角的濕意。她長長舒了口氣,將那絲委屈咽下去。她重新抬起眼睛,望著那抹玄色的頎長背影,虛弱地開口:「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