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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時常想,她一介弱女子,又是一個不受寵的庶出公主,為了幫他搜集證據,一定費了大勁,吃了大苦頭。
難道,這一切,統統都是騙局麼。
魏國長公主下意識的,厭惡的撫了撫指甲上塗的丹蔻。
那鮮艷的紅色刺進眸底,讓瞳孔里那抹未掀起的波瀾壓了下去。
當年若不是為了搜集那些證據,也不會與當時在大理寺任職的齊國公府世子產生交集,她明明知道林佑對她覬覦已久,為了一個蘇文卿,還是義無反顧的趟了那道渾水。以致最後直接負氣嫁入林府,毀了自己的一生。
「本宮不過是憐憫蘇家一門忠良,才略施援手而已。時至今日,你已知道真相,還要為這個毒婦自毀前程麼?」
魏國長公主揚起頸,道。
蘇文卿狠狠一震。
真的,真的是眼前這個女子。
老天爺,究竟在與他開什麼玩笑。
一直冷眼旁觀的元黎終於開口,問蕭即:「那些遇害的嬰孩,可都查清身份了?」
蕭即點頭,從懷中另取出一份名冊。
「京兆府孫大人已連夜帶人調查清楚,所有遇害嬰孩,都已登記在冊。這些嬰孩,多來自生活貧困的鄉下,甫一出生,便被人重金購買,且購買時間,都是在近三月內。因而這段時間,並無家人主動到京兆府報案。」
聖元帝並未看那份冊子,沉痛道:「堂堂一國長公主,作出這等傷天害理的事,簡直喪心病狂,可惡至極!」
「傳朕命令,雲杉長公主元如茵公然使用邪術害人,罪不容赦,褫奪長公主封號,打入大理寺。」
禁衛立刻上前,將尚執拗杵在原地的元如茵拖了下去。
元如茵望著蘇文卿尖聲大呼:「文卿,我才是愛你的,我才是最愛你的呀!」
蘇文卿木然頹坐的原地,喉結滾了滾,想了想,終是沒說出口。
兩行淚,自他眼角滾滾滑落。
他蘇文卿少年登科,也曾是聞名天下的大才子,後家族蒙難,憑一己之力披荊斬棘,坐到了如今的宰相之位,並尚公主,是多少人尊崇仰慕的對象。然而今時今日,竟落得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下場!
「兒臣要說的話都已說完,這便告辭回府了。」
魏國長公主施施然站起來,與太后、皇帝行禮告退。
她如來時一樣,華服逶地,姿態高傲的離開。蘇文卿望著漸漸消失在殿門外的明艷身影,忽然毫無平日容儀的從地上爬起,踉蹌著追了出去。
魏國長公主已坐上肩輿,聽到身後腳步聲,轉動麗眸,團扇半遮面,問:「蘇卿這是作甚?」
蘇文卿語調顫抖。
「臣,想跟長公主說一聲謝謝。不僅為當年,也為今日。」
語罷,他竟撩袍長跪於地,朝著肩輿上的紫衣女子,重重一叩首。
魏國長公主垂目盯著這個緩帶輕袍、曾無數次出現在自己夢中的男子,半晌,嘴角一勾,道:「不必了,便是救條狗,也圖它能看家護院,有些回報,何況一個宰相。你若真回鄉做個山野村夫,本宮豈非很沒面子?」
魏國長公主輕抬手指。
宮人會意,抬起長公主的肩輿,慢慢離去。
魏國長公主抬起眼眸,望著雨後湛湛青空,慢慢流出兩行淚。
往事已成風。
這一世已然如此,還能如何呢?
宮道上,蘇文卿望著那架漸行漸遠的肩輿,再一次,深深伏跪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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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事一了結,雲泱和元黎也離宮回府。
走下慈寧宮玉階時,元黎忽然伸手,握住了雲泱的手。
雲泱現在仍對這種親密接觸有些牴觸,立刻轉頭,瞅了元黎一眼。
元黎這回沒放開,而是嘴角一勾,道:「孤真是後怕,如果孤和姑姑一樣,沒有及時察覺真相,找到你,是不是就和蘇文卿一樣,一輩子都蒙在鼓裡了。看到姑姑和蘇文卿如此下場,孤委實為他們感到難過。」
雲泱踢了踢腳邊一顆石子。
一面也默默為魏國長公主和蘇文卿的事感慨了一番,一面覺得,姓蘇的敢行冒名頂替之事,多半也有他那個娘在後面支招的緣故。
狗太子被瞞了那麼多年,也的確怪可憐的。
「還好,你和他不一樣,我們還可以繼續做朋友。」
「朋友?」
元黎咀嚼著這個字,壓下胸腔內澀意,笑著點頭:「沒錯,有你這樣可以生死相托的朋友,孤這一生,也可以無憾了。」
回到府中,雲泱就把周破虜和雲五、雲六叫到跟前,道:「我想好了,我們明日就回北境,你們去通知一下四哥,再收拾一下行囊吧。」
「明日?」
雲五雲六吃了一驚:「會不會太急了些?」
「有什麼急的。」周破虜還嫌晚了:「本來應該前兩日就回的,拖到現在,王爺王妃恐怕已經很擔心了。北境局勢不明,小世子越早回去越安全。」
雲五雲六不敢再多話,一個去王府找雲澤傳話,一個去收拾行囊。
小秦瓊和另外兩隻奶豹隱隱察覺到什麼,也興奮的圍著雲泱轉起來。
周破虜望著坐在床上抱膝沉思的少年,問:「這事,小世子和太子商量過了麼?」
雲泱搖頭。
「現在玉氏和蘇府的案子還沒有審結,他還有很多大事要忙,我還是不打擾他了。再說,回程的事,本來就是一早就定好,不需要與他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