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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黎已經在車中的書案後坐著,正垂目翻著一份類似軍報的東西,依舊冷眉冷目的,好像隨時要翻臉教訓人。
雲泱一點都不想被他教訓,上車後,就抱著羅公公讓宮人遞進來的手爐,十分自覺的縮在角落裡,占小小一片地方,努力把自己當空氣人。
可一摸到袖口裡的那瓶藥油,雲泱又覺得仿佛在摸一個燙手山芋。
這既是給狗太子的藥油,他私吞了肯定不合適,否則日後羅公公問起來不好交代,但讓他親手給狗太子上藥,那也是萬萬不可能的。
要不,回去交給嚴璟?
這樣既避免和狗太子直接接觸,又能把燙手山芋丟出去。
雲泱拿定主意,抱緊手爐,調整了下坐姿,剛準備靠在車壁上眯一會兒,就聽一道冷沉聲音響起:「盯著孤何事?」
「……」
狗太子腦門上長著眼睛麼。
雲泱本想說無事,可轉念一想,這也是個把藥油交出去的好機會,不然顯得他多心虛似的。便大大方方的把袖子裡的瓷瓶拿出來,起身走過去,放到他案頭。
「喏,這是羅公公讓我給你的。」
元黎從軍報上錯開視線,盯了那藥油片刻,沒說話,繼續垂目看手裡的東西。
「他是不是還讓你親自給孤上藥?」
他忽又開口,帶著幾分譏諷的味道。
雲泱點頭。「是啊,你怎麼知道?」
元黎扯了下嘴角,目光卻是寒的。「以後孤的事,你休要擅自插手,今日那板子,孤會多給你些金子做補償。」
他似早看穿了他心中所想,淡漠無溫的道。
雲泱咬了咬牙,覺得這個人實在可惡,略略略,他還不稀罕管呢。不過狗太子肯多給些金子,倒是意外收穫。
雲泱坐回去,美滋滋抱緊暖爐,決定明日就讓雲五去城郊看莊子去。
夜色濃郁,馬車平穩行駛著,車輪碾過寬闊的大道,發出均勻的轆轆聲。
不得不承認,狗太子雖然脾氣不好,但東宮的馬車的確很舒服,尤其是這張臥榻,也不知鋪著什麼東西,軟得像雲朵一樣,雲泱沒坐多久,就又開始隨著車廂顛簸,腦袋一栽一栽的打盹兒。
迷迷糊糊間,忽聽道上傳來一陣雜沓的馬蹄聲。
帝京城過了亥時有嚴格的宵禁制度,誰這麼大膽,敢大半夜在街上縱馬,真是不要命了。雲泱混沌想著,就感覺車廂猛地一晃,停了下來。
雲泱腦袋險些磕在車壁上,陡然清醒過來。
繼而是勒馬停僵聲。
「殿下。」
叢英的聲音隔著車門傳了進來,微微喘著氣,顯是有急事。
「楊前輩那邊有重大發現,說讓殿下立刻過去一趟商議對策,另外,蘇公子業已甦醒過來,似乎也有重要信息和殿下交代。」
重大發現?
雲泱眼睛悄悄一轉,心想,莫非是關於兇手的事。
也不知是什麼發現。
他雖有心想提供些線索,可父王母妃還在前線抗敵,他作為長勝王府的人,絕不能和朔月國有任何不該有的牽連。
如果不能把自己和那傢伙的關係暴露出來,他的線索自然也沒法自圓其說。
只希望狗太子找的高人真能窺破端倪,將那傢伙的藏身之處揪出來。
何況,就算狗太子不出手,他也會找機會找那傢伙報仇的。
「好,告訴楊老前輩,孤即刻就到。」
元黎合上冊子,冷然吩咐。
又吩咐在外駕車的宮人:「給孤留匹馬,你們自行回府。」
「是。」
宮人應下,小心翼翼問:「可要奴才去府里取些吃食給殿下?」
元黎沒吭聲,顯然是嫌對方多嘴,起身,徑推開車門走了出去。
夜風呼一下湧進車廂。
宮人便也就識趣的噤聲。
雲泱裹緊披風,往書案上悄悄瞄了眼,見那瓶藥油已經不在了,心想,狗太子也不是鋼筋鐵骨,也是知道疼的嘛。
剛剛嘴硬什麼呢。
看模樣,一定是打算讓心上人親自給他上藥了,順便還能在心上人那裡博一波同情。
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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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書院遇襲,林老夫子特意給學生們放了一天假。
雖是深夜,書院裡依舊燈火通明,聚滿了大理寺、京兆尹、書院管事等各方人手。
被眾人擁在中間,正舉著張圖紙對燈研究的則是位一身青袍,雙目迥然有神,形容豪邁疏闊的中年男子。
柳青擠在最前面,畢恭畢敬的請教:「敢問楊前輩,可瞧出什麼端倪了?」
「八/九不離十。」
男子撫須而笑,正是十年前卸任武林盟的前任武林盟主楊長水。「等待會兒殿下到了,咱們就可以議出個法子來了。」
正說著,太子元黎踏著月色走了進來。
因八大營負責京畿戍衛,與大理寺、京兆府時常有公務交接,眾人對這位行事冷厲風格嚴酷的太子殿下都有些懼怕,方才還激烈討論的人群一下靜了下去。
倒是元黎掃了圈,負手笑道:「此案案情複雜迷離,孤還要仰仗諸位勠力同心,早日破案。諸位若有想法自可大膽發表,不必顧忌。」
眾人慢慢鬆口氣,見禮完,接著小聲討論。楊長水拍了拍徒兒肩膀,皺眉:「大半夜出來,怎也不知道穿件披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