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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泱越想越擔心。
咬了下牙,爬到洞口,透過草叢往外探去。
打鬥聲不知何時停止了,草木也停止了搖動,空氣中瀰漫著濃厚的血腥氣,四下靜得詭異。
雲泱心頭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心口驟然一痙攣,扶起木棍,跌跌撞撞往山洞外奔去。
洞前空地上出現好大一道裂口,好像要張口吞人的怪物,顯然是巨蠍的傑作,裂縫四周則全是斷裂的山石和樹木,一片狼藉。
這裡顯然就是主戰場,然而交戰雙方卻都杳無蹤跡。
雲泱站在裂縫旁,茫然四顧,而後突然想到什麼,趴到裂縫邊緣,睜大眼睛往下望去。裡面黑黢黢一片,依稀能聽到碎石嘩啦啦墜落時磕到石壁的聲音,卻聽不到墜地聲。
是個無底深淵。
難道人和蠍都掉進這裡面去了?
這個認知與猜測令雲泱感到恐慌,這麼深的裂縫,那條蠍子也就算了,如果人掉進去了,哪裡還能有命?
「太子哥哥。」
雲泱對著黑不見底的裂縫,怯怯的,顫抖著喚了一聲。
裡面毫無回應。
少年眼睛一下子紅了。
他沒有同父兄上過戰場,沒有經歷過真正的生離死別,現在突然意識到,可能有一個人,被自己所牽累,並因為救自己而死在了黑黢黢的地底深處,連屍體都找不到,一股絕大的悲痛,忽然盈滿胸腔,即使這個人是平日討厭的狗太子。
「太子哥哥。」
雲泱又一連喊了好多聲,好多遍,依舊聽不到回應,各種情緒襲上心頭,一時悲傷欲窒,大顆大顆淚,豆子似的從眼睛裡掉了下來。
在此之前,他一直相信母妃的話,覺得那件事只是他年幼無知、受人矇騙而闖下的禍事,他年紀還小,不用為此付出代價。
反正有大哥和母妃給他收拾爛攤子,沒有人能查到他頭上的。
所以這傢伙再次出現,威脅他時,他才自負的覺得可以用自己的小聰明擺平一切,而不必告知母妃。
可此刻,雲泱第一次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做錯事了。
如果當年不是大哥為他遮掩,替他攬責,他也許已經受到了應有的懲罰,不會來到帝京,不會和元黎有交集,不會惹出這一堆麻煩事。今天的事也不會發生。
狗太子也肯定還在東宮好好做他的太子。
就算當年事不可挽回,這一次他如果能早些把這件事告訴狗太子,狗太子也許能早做防備,不至於落得如此下場。
可他心虛,害怕當年舊事被發現,害怕連累父王母妃,明知那傢伙就藏匿在帝京城裡,卻不敢指出他身份。
他真是大錯特錯,蠢死了,笨死了。
少年越想越傷心,跌坐在石坑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茫然而無助,直到暮色四合,天際徹底暗下,才陡然回過神。
狗太子這麼久沒動靜,多半是真的沒命了。
思及此,少年眼淚又控制不住的啪嗒啪嗒直往下掉。
然而哭是沒用的。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他不能再任性了,也沒有任性的資格。雲泱忍著腿骨劇痛站起來,掃視一圈,扶著木棍,艱難往方才隱身的山洞裡挪去。
一番折騰下來,本來包紮固定好的小腿,腿骨再度錯位,每走一步,都如同走在刀刃上。雲泱顧不得疼,短短一段路,摔倒數次,又都咬牙爬起來,最後總算滿身泥土的走到洞裡。
山洞裡有獵戶留下的廢棄火把。
雲泱從洞壁上拿下一個,用火折點亮,又一步步挪回裂縫旁,用手舉著火把,往裂縫深處探去。
搖曳的火光在洞壁間游移,照出一片森冷顏色,可惜裂縫太深,火光根本達不到底。雲泱便試著用藤蔓綁住火把,將火把拋進洞壁深處,繼續探照。
然而隨著烈烈燃燒的火把漸縮成一個小光點,視線又開始受阻,雲泱揉了好幾次眼,依舊看不清裂縫深處的情形,只能放棄,將火把重新撈了上來。
少年沉默片刻,丟下火把,再度起身,將藤蔓一端綁到樹上,另一端綁到腰上,然後小心翼翼的滑坐到石縫邊緣,用腳尖往內試探了下。
嘩啦啦,又是一片碎石滾落。
雲泱面色一白,迅速縮回腳,咬牙給自己打了一番氣,再度小心翼翼伸出腳尖,往另一處石壁上探去。
好在這一塊山石較堅固,並無鬆動跡象。
雲泱轉身,雙手扒住地面,準備一點點往石縫內踩下去,無論如何,他都得設法把元黎的屍體找到才好。
腿骨乍然承受這樣的重量,立刻襲來一陣剜心劇痛。
雲泱眼前一黑,瞬間冒出一額冷汗,但動作卻不敢有絲毫馬虎,一點點、小心翼翼的挪動著,仿佛初學走路的雛鳥。
快進入石縫裡時,雲泱又伸手,將丟在地面的火把撿起來,雙手艱難的扒在裂縫邊緣,準備繼續往下爬。
乍這時,遠處山頭忽傳來轟得一聲巨響。
又有地方塌陷了。
難道是那隻蠍子追過來了?
不對,他剛剛在上面呆了那麼久,好物遮掩,如果蠍子要找他,早該找過來了,為何現在才有動靜?
雲泱心裡乍然冒出一個念頭,一個令他心潮澎湃的念頭。
計較片刻,少年當即丟了火把,忍著腿傷用力一蹬下面的凸起處,從裂縫裡爬了出去。然後就循著剛剛巨響傳來的方向,跌撞奔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