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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以陣法聞名天下的武將,可只有一位——長勝王雲清揚。」
元黎搖頭。
「孤沒說是他。」
清源大師含笑點頭:「這是自然,且不論長勝王夫婦忠君報國,斷不會作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就沖那長勝王府的小世子不顧安危,冒死衝進山谷里去救殿下,此事也斷不會和長勝王府有關。」
「那小世子,對殿下用情很深啊。」
清源大師撥弄著手中佛珠,望著遠處,眼角笑意更深。
元黎一愣,腦子裡莫名又冒出那句「我聽說你墜崖,就趕緊下來找。」他目光不由往馬車那邊飄去,見車門洞開,少年裹著斗篷坐在車廂內,眼睛紅紅的,冒著水汽,正由御醫看腿上傷處。
旁邊圍了不少人,有長勝王府的兩個侍衛,還有元鹿元翡和一些貴族子弟。
清源大師繼續笑:「貧僧聽長勝王府的侍衛說,這小世子自小體弱,一點武功都不懂,方才聽說殿下墜崖,連片刻猶豫都沒有,便從馬車裡衝出來,往山崖下跑了,把那兩個侍衛可嚇壞了。」
元黎神色古怪,心情複雜。
這小東西,緣何突然對他有這麼深厚的情誼?
他們之間,應當還不至於啊。
「這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嘛,殿下又何必非要像做學問那樣,究出個一二三呢。」
元黎忍不下,一言難盡的睨這個佛門好友一眼。
「大師今日凡心有些過重了吧。」
清源大師溫然一笑,絲毫不覺羞赧。「只要心懷坦蕩,佛法與紅塵之間,並無界限。人活一世,何必要給自己設置那麼多枷鎖呢。殿下亦是,有些舊事,該放下,就當放下呀。試問,這世間肯為殿下豁出性命的,能有幾人?還將舊時意,珍惜眼前人吶。」
清源大師念了聲佛號,便舉步離開。
豁出性命,舊時意,眼前人。
一瞬間,往事如洪流,在胸腔內激盪翻滾。
元黎於黢黑夜色中默然負袖,立了好一會兒,方往馬車方向走去。
到時,就聽六公主元翡正托腮悠悠感嘆:「我竟不知,你對太子哥哥用情如此之深。你們是什麼時候定情的呢?我還擔心太子哥哥會因為元肅哥哥的事對你們長勝王府有偏見,沒想到他竟如此通情達理。」
「行了,你快別說了。」
元鹿悄悄扯了扯元翡的衣角。
「這樣稀罕的事為什麼不能說……」
元翡話到一半戛然而止,因終於在元鹿瘋狂暗示下看到了不知何時立在後面的元黎。
「太、太子哥哥。」
元翡簡直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嘴巴。
因宮人人人皆知,「元肅」兩個字是禁忌,無論在父皇還是太子面前提起都是找死。
元黎目光冰冷,無甚表情。
然而元翡已經嚇得抬不起頭。
最後還是元鹿硬著頭皮道:「既然太子哥哥回來了,我們、我們趕緊過去陪太后吧。」
見元黎沒阻止,元鹿立刻拉著元翡落荒而逃。
其他貴族子弟見氣氛不對,也紛紛行禮告退。
雲泱本來還打算給眾人分馬車裡的瓜果和糕點吃,見狀,也只能先把東西放了回去。
少年悄悄抬眼,望著駐立在夜色中的高大身影,忽然覺得,剛剛在山谷中的經歷就像一場夢一樣,夢醒了,回到現實,他們之間,仍然隔著一道無法逾越的無形天塹。
比如現在,他都不知道該跟他說點什麼。
這讓少年感到莫名的失落。話本上都說生死與共之後就可以做朋友了,今夜,他們四捨五入也算是同生共死過了,為什麼關係就不能更近一些呢。
這樣,他才有足夠的勇氣,把自己的小秘密告訴他。
正主回來,雲五雲六自然也不好再呆在馬車裡,行過禮,便恭敬退下。
倒是御醫仍提著藥箱立在一邊,戰戰兢兢道:「殿下傷勢嚴重,讓臣為殿下處理一下傷口吧。」
元黎卻只讓御醫將藥留下,便撩袍坐上馬車,揭開背上衣袍,自己給自己塗藥。
車中點著盞琉璃燈,雲泱第一次清晰的看到他臂上、肩上、背上、胸前那一道道深如溝壑、被巨蠍利爪劃開的傷口。
愧疚感瞬間盈滿心肺胸腔。
如果不是他惹出的禍患,他根本不必遭受這樣的無妄之災的。
雲泱道:「讓我幫你塗吧。」
元黎愣了下,道:「不用。」
他動作的確很熟練,可能與經常出入軍中有關,顯然並不將這些外傷放在心上。
然而雲泱卻看得心口發窒。
這也是少年第一次品味到,「恨不得讓那些傷都長在自己身上」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即使沒心沒肺如他,也不願意像個躲在陰暗角落裡的罪犯一樣,如此牽累別人。
無論如何,他一定得做點什麼才行。
恰好元黎正隔間往後背撒藥粉,他腦門後終究沒長眼睛,那些藥粉並不能精準的撒進每一道傷口內。
雲泱瞅准機會,便直接伸手過去,將藥瓶奪了過來。
「你這樣撒實在太浪費藥了。」
趁元黎還沒反應過來,少年高聲強占先機。
「待會兒前面的傷口怎麼辦。」
「還是我幫你吧。」
雲泱飛速說完,也不等元黎開口,便湊過去,借著琉璃明光,用指腹,一點一點的將藥粉塗抹到傷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