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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魂半游半移間,過往記憶碎片猶如暗夜裡的螢火一般,自四面八方湧來,拼湊在一起,漸拼湊出一副完整畫面。
巍峨肅穆的皇宮,燈火輝煌、布置華麗的宮殿,獨自坐在案後飲酒的玄衣少年。
真是奇怪,明明殿中坐滿衣著華貴的貴要子弟,琳琅滿目,耀耀生輝,可他邁進那座大殿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只穿著件玄色滾金邊衣袍、眉眼冰冷如雪的少年。
他從北地來。
其他貴族少年都熱情的圍到他身邊,對他噓寒問暖,說著讚美的話。
只有那個人不理他。
可那個人長得真好看呀,劍眉鳳目,俊美無儔,比大哥和四哥還要看好。
兄長們都誇他比小程咬金還要漂亮可愛,這世上怎麼會有不喜歡他的人呢。
他可是最招人喜歡的。
小小的少年,星星般晶亮的眼眸轉了轉。
頃刻,手中已多了個酒葫蘆。
他趁著母妃不注意,偷偷溜到對面席上,隔著食案,大方的將酒葫蘆往前一伸:「哥哥,這是我母妃釀的綠蟻酒,我請你喝,好不好?」
「唔,喝了我的酒,我們就是朋友了哦。」
母妃的綠蟻酒在北境一壇千金,沒人會不喜歡。
玄衣少年喝酒的動作一頓,抬頭,微垂的長睫下,露出雙寒瘮瘮的眼睛,如同剛開鋒的利刃一般。握著酒盞的手,亦微微顫抖起來。
他看著對方,訝然張大嘴,有點茫然。心中有點生氣,這個傢伙好不識好歹。難怪大家都離他遠遠的,不喜歡和他說話。
「殿下!」
一個年長的太監匆匆趕來,低聲提醒:「殿下,這是太后壽宴,要以大局為重,不可衝動呀。前兩日在書院,您非跟大皇子過不去,被陛下責罰的傷還沒好呢,今日再任性妄為,又該激怒陛下了。」
太監哄完那個,又轉過頭,笑眯眯哄他。
「老奴帶小世子到別的地方玩,好不好?」
他只能有點不高興的拿起自己的酒葫蘆,坐回到母妃身邊去。
等一抬頭,原本悶頭喝酒的玄衣少年,忽然擱下酒杯,恭聲和御座上的皇帝說了句什麼,起身往殿外走了。
皇帝臉色明顯不悅了下。
他忽然想起那太監的話,轉頭問母妃:「母妃,那個哥哥怎麼了?」
母妃神色嚴肅的教他不要多事。
可他如何坐得住。
他還是趁母妃不注意,隨便尋了個藉口,悄悄跟了上去。
少年在夜色里踽踽獨行,一直走到了遠離喧囂的太液池邊。之後便站在池邊柳樹下,唇角緊抿,望著被宮燈照的粼粼發光的池水出神,顯然在想心事。
他躲在假山後,偷偷瞄了會兒,有點拿捏不准要不要露面。
踟躕間,卻忽然看到一道黑影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少年身後,他陡然意識到什麼,嚇得睜大眼,來不及發聲,黑影突然出手如電,用力一推,將少年往池中推去。
少年毫無防備,登時墜落。
燈光太暗,他看不清黑影面目,卻看到了那人寬袖下的手臂上,一道殷紅的月牙胎記。
黑影駐足片刻,帶少年徹底墜入水中,便轉身離去。
他顧不得多想,奔到池邊,搜尋著水中動靜,大聲道:「哥哥,不要怕,我來救你!」
之後便是一片冰冷的黑暗。
胸口被人用力一壓。
雲泱吐出一口水,皺眉,悠悠醒了過來。
「央央!」
熟悉的聲音穿進耳朵里。
雲泱努力睜開眼睛,看到了元黎被雨水沖刷得蒼白的臉。
多年前冷漠如雪的玄衣少年和眼前人漸漸重合。
一時間,雲泱有些分不清自己是真醒了,還是仍在做夢。
「央央。」
直到元黎緊張的又喚了第二聲,雲泱方回魂,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他落水了。
現在應該是及時的被人救了上來。
元黎眼睛通紅,渾身都散發著濃烈殺氣。
雲泱想起了夢裡的那個孤僻少年,有點難受,伸出手,輕輕擦掉他臉上水色。
「我沒事,你不要難過。」
這時,聖元帝也親自趕了過來。
蘇煜欲撲過去辯解,被侍衛死死按住。
聖元帝沉默掃視一圈,問御醫:「太子妃如何?」
御醫忙答:「幸好搶救及時,沒有大礙。只是,太子妃本就體弱,一下掉進那麼冷的水裡,又灌了那麼多冰水,腹中胎兒能不能保住,就全看天意了。」
原本還在掙扎的蘇煜一下愣住。
聖元帝已厲聲:「什麼叫全憑天意,無論用什麼法子,務必保住太子妃腹中胎兒。」
「是、是,老臣遵命。」
御醫硬著頭皮應下。
聖元帝接著道:「蘇煜,押入大理寺。」
蘇煜遽然變色,根本沒有機會開口,便被侍衛堵住嘴押了下去。
御醫在一邊聽得暗吃一驚。
陛下沒把人關進慎刑司,而是直接打入大理寺大獄,便是等於要將這位蘇侍妾意圖謀害皇嗣的事昭告天下。
沒人會天真的認為,一個侍妾,有這麼大的膽量敢行此事。
這罪名,最終要大皇子府一起承擔。
那玉妃身為大皇子生母,無論有沒有摻和此事,都再無登上後位的資格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