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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先生知道最要緊的來了,忍不住微微坐直了身體後道:「殿下,書上說的沒錯,孩子是血脈的延續,但我們還要知道一點兒,每一個孩子都是獨立的人,殿下是,陛下也是,你們的所言所行也證明了,你們並不完全依附於父親。您不會完全聽從陛下,陛下也不會聽先皇的往西便往西,向東便向東。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利益得失的權衡,更有對這世界的思考。」
太子微愣,這話有些繞,且似乎與《孝經》的本意背道而馳。
莊先生卻繼續道:「並不是完全聽從於先輩才叫孝,聖人尚且有犯錯之時,何況我們常人乎?」
他道:「魏大人時常諫上便是如此,殿下也該分辨父親好的和不好的來學。」
太子認真了些,忍不住微微坐直身體,將茶杯放在桌子上,抬起目光來看著莊先生問,「莊侍講覺得孤該學父皇什麼,不該學父皇什麼?」
莊先生笑了笑後道:「陛下身上有很多東西值得殿下學習,我們今日來便說最值得殿下學習的孝道吧。」
太子忍不住嗤笑出聲,問道:「父皇身上最值孤王學的是孝道?」
莊先生微微頷首,應道:「是!」
「殿下以為宗族最高的願望是什麼?李氏先輩最統一的願望是什麼?」
太子一聽莊先生說他最應該學的是他爹的孝道就不太想聽下去了,不過因為莊洵前面說的不錯,於是他繼續坐著沒走,順著問道:「莊侍講以為是什麼?」
「我說的,殿下或許會不贊同,所以殿下不如自己想,」莊先生道:「殿下設想一下,你為父,太子妃給您生了個嫡子,您希望他將來如何,繼承您的什麼志向,您的子子孫孫將來如何?」
太子皺起眉頭。
莊先生道:「太子妃再有三個月就要生產了吧?太子初為人父,或許不知道,養育孩子不止是取個名字和給他們穿衣吃飽就足夠了,還要教他們為人處世,教他們識文斷字,還要看著他們功成名就……」
莊先生悵然的道:「臣年輕時錯失了很多,殿下少年時陛下又正是最危險,最忙之時,怕是也沒空教導於您,但臣想,天下父親的心大抵是一樣的,太子想要自己的孩子成為怎樣的人?」
那當然是繼承他的皇位,將他們李氏的天下世世代代的傳遞下去了。
太子心裡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和莊先生說的。
他將來要當皇帝,太子從不避諱這一點兒,跟恭王吵起架來時,還直言不諱的喊過,他要想當太子,首先得從他的屍體上踩過去……
所以他從不避諱這一點兒,皇帝和朝臣也早習慣了,便是有人聽見也不會有人告他這個狀的,除非他練兵。
莊先生便笑道:「陛下想必也是這麼想的,先皇肯定也是這麼想的,李氏先祖必定也有此望,希望李氏的天下長長久久的傳下去,而要做到這一點兒,必是天下萬民歸心,百姓安居樂業,帝王管理好百姓,而百姓信服供養皇室……」
莊先生臉上笑嘻嘻,心裡卻差點兒哭出來,他總算把話題扯到了正道上,這個學生真的是太難教了,比他以前教過的所有弟子都難教。
第1586章 例子
當今沒有缺點嗎?
那當然是有的,一大堆呢,不然也不會三天兩頭的招魏知的罵。
魏知為了給皇帝做好表率,家裡的下人統共不超過五個,明明是位比宰相,卻過得比一般富戶還清貧。
但儒家講究的是子不言父過,所以孔祭酒給太子上《孝經》是不可能以當今和先皇為例教導他的。
多是以漢代的文景漢武為背景來講解《孝經》,或者更往前,說到戰國,說到春秋,再說到兩周之治。
太子要是個普通的太子也就罷了,他肯定乖乖上課,說不得還真跟皇帝父慈子孝起來。
可這太子不普通,他有心結,皇帝又沒做好表率,先不說他怎麼上位的,最近的,去年他不就枉顧太后的意思把親弟弟益州王弄死了嗎?
別說什麼戰死沙場,別人不知道,太子還能不知道是為的什麼嗎?
都說父母的行為最容易讓孩子學習處事,太子自然一樣。
皇帝總說恭王最像他,但莊先生覺得,太子才是最肖皇帝的人。
只不過一個內斂,一個還外放而已。
父子倆身上的毛病都不少,但孔祭酒講孝經,不能以皇帝為反例,只能不斷的勸誡太子,一個是苦口婆心,一個則是厭煩橫生,以前相處得挺融洽的師生就變得針尖對麥芒起來了。
莊先生沒把太子當普通的學生,還是當儲君更多一些。
他這段時間一直在想,他希望太子將來是怎樣的太子,希望他將來做怎樣的帝王……
他想了兩個月才決定對太子要放開教,在教導時再略微收一收。
不僅當今的過錯他毫不避諱的講出來,就是先帝時做得不好的事,莊先生也點了起來。
然後他問太子,難道父輩犯過的錯誤你要再犯一次,父輩後悔的事兒你要重蹈一次嗎?
莊先生道:「殿下和陛下不一樣,臣記得,曾有朝臣四次上書請求廢太子,但都被陛下壓下了。陛下的慈父之心還在先帝之上。」
太子這一次不再目露譏諷,也不再走神,而是長久的沉默著沒說話。
莊先生說得口乾舌燥,拎起茶壺來倒水時發現沒水了,往外一看,這才發現時間竟然過得飛快,看外面的太陽顯然是已經過了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