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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中夾雜著淡淡的腥氣,有土腥味,也有血腥味。
荀炎對這個味道再熟悉不過,他面色不改,繼續往前走,走到盡頭之後才停在一張烏木小門前,用手敲打了兩聲,停頓片刻,又敲打了兩下,如此重複三次,門開了。
開門的是一個身材很高大的男人,比荀炎高出一個頭,體型也很壯實,蓄了一臉鬍子,非常粗獷。
他的視線落在荀炎腰間的令牌上,再抬頭目光中帶上了驚恐和敬畏,脊背彎曲,把頭壓得很低,「您來了。」
「怎麼?不想看見本座?」荀炎冷傲地看他一眼,「三年未見,一個個的怕不是都覺得本座死了,早早地想著另投明主。可惜啊,本座命長得很,現在才知道討好韓敬,是不是太晚了點?」
荀炎以前來過這裡,這邊的人是什麼脾性,他都清楚的很。
眼前這人名叫李百七,看起來高高壯壯,武功只能稱得上三腳貓。他真正厲害的地方是對人心的揣摩,暗部平時就偽裝成一群普通的江湖人組成的群體,偶爾也會和那些名門正派有往來,每當那個時候,都是李百七出場。
荀炎挖苦完,邁步向前走,「曼奴和蘭錦呢?」
「曼奴在幫韓敬躲避追捕,蘭錦正在屋裡算帳。」李百七心中忐忑,「當年之事,實非屬下畏懼強權,不敢前往救駕,只是路途遙遠,等屬下幾個收到信兒,已經過去許久了。屬下不才,但也知道碎影山勢力大損,更想保全這邊,以求日後能幫得上忙。如今見到教主您好好的,也讓屬下鬆了口氣。您請這邊走。」
荀炎穿過右邊的月亮拱門,進入一間開闊的小院。
這裡應該是和隔壁打通了,比他上次來的時候大了很多。
李百七觀察著他的臉色,「您看起來與往日並未二樣,想來已經大好了。今日您親自來,屬下受寵若驚,想請您多呆些時日,教主以為如何?」
「本座沒那麼多閒工夫。」荀炎停下來,「也不必再往前走了,你去把蘭錦喊來。」
「是。」
這個院子看起來冷清,隔音效果卻很差,以荀炎的聽覺,能聽到周圍人講話的聲音。附近至少有四五十人,應當都是暗部的人。
荀炎坐在石頭凳子上,沒碰面前的東西。
蘭錦聽李百七說沈映雪來了,激動地打翻了旁邊的茶碗,他放下毛筆,整理了一下袖子,「我去換身衣服……」
「知道你最愛乾淨,都這個時候了,教主還在前面等你,你忍心讓教主久等嗎?」李百七不由分說,拉著他往前走,「快些吧,我看教主今日心情不好,千萬別觸了他霉頭。」
李百七是個很精細的人,不難看出蘭錦對沈映雪的在意。
當年魔教被圍攻,蘭錦恨不得立刻跑過去支援,攔都攔不住。那天他都已經跑出城了,正巧遇上暗部的探子回來,說沈映雪受了重傷,下落不明,可能活不下來了。
蘭錦急火攻心,直接吐血暈了過去。從那之後,就變得頹廢起來,醫術不學了,毒也不研究了。李百七就讓他算帳,負責暗部的開銷。直到前幾個月,江湖上又傳出沈映雪的消息,蘭錦才振作起來。
李百七不知道蘭錦為什麼這麼在乎沈映雪,不過他知道,暗部因沈映雪存在。當年他被血影樓追殺,多虧了暗部收留才能活下來,或許蘭錦和曼奴,還有暗部的其他人也是。
他不敢保證暗部的所有人都有情有義,但是至少他認識的這幾個人,都是靠得住的。不管他們對付別人的手段如何,至少不會背叛自己人。
「沒錯,你說的對。」蘭錦腦子也轉過彎來,「還是七哥周到,不然教主還真說不準惱了我。教主可還好?身上的傷都好了嗎?」
李百七說:「挺好的,你要是放心不下,親自看看就知道了。」
蘭錦迫切地想見到沈映雪,可是出來門,他又有一種無顏面對他的感覺。
他頹廢了好多年,武功生疏了,還總是飲酒熬夜,就算後來知道沈映雪還活著,也沒能讓精神面貌恢復過來,看起來比以前喪氣。
今日因為要算帳,擺弄墨水,他穿了件最普通不過的青衣,衣袖上還沾了茶水,實在狼狽。
可又不能不去。
轉過彎來之後,遠遠地蘭錦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他眼眶有些發酸,再也顧不得其他,只想衝到他面前,親眼看到他的面容,確定朝思暮想的人還活著。
荀炎聽到腳步聲,抬頭去看,撞進蘭錦的眼睛裡,清楚地看到他紅了眼眶。
就在荀炎覺得莫名其妙的時候,蘭錦幾步跑過來,噗通一下跪在他面前,膝蓋骨砸在地面上,荀炎都替他覺得疼。
荀炎更加莫名其妙了,只是他此刻扮演的是沈映雪,沈映雪的心思手段全在他之上,自然不會像他一樣大驚小怪。
荀炎面色如常,用銳利地眼神看著蘭錦。
李百七連忙過去,也不好把蘭錦拉起來,只好跟著同僚一起,跪在荀炎面前。
荀炎剛來的時候,他只是言語動作上表現出了恭敬,並沒有行禮,那時候是在外面,李百七顧慮教主可能不願暴露身份,所以才這麼做的。
荀炎看了他倆一會兒,覺得可能這幾個人在愧疚沒有救下教主,要不就是真的背叛了本教,又突然知道教主還活著,做賊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