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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信王臉上是一張陰森森的美人圖,那他在凌雲眼裡又是什麼模樣?江寒楓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以前在玉鼎山莊的時候,凌雲跟他說過很多次,他們兩個曾經見過面。
那個時候,江寒楓以為凌雲就是沈映雪,自動帶入了六年前那一戰。如果凌雲不是沈映雪,他說的當然不會是六年前那次見面。
沈映雪低著頭說:「你的臉,模模糊糊,就像是湖面的倒影,但是五官都皺成了一團,比銅鏡里的還要模糊,什麼都看不清。」
「那你如何知道,我們曾經見過?」江寒楓問。
「我們見過嗎?」沈映雪反問了一句,想起來遇到江知意時,突然出現在腦海中的畫面,恍然大悟,「啊,劍鞘!」
「劍鞘還在玉鼎山莊。」江寒楓說,「你若是想要,我可以去拿。只是你要告訴我,為什麼想要劍鞘?」
「我小時候,遇見了一個少年,他的手邊放了那個劍鞘,好顯眼,真漂亮。他邀請我比劍,我答應了。」沈映雪的記憶到這裡就結束了,如果那個人就是他和江寒楓,比試的結果應該沒有傷亡,「你記得嗎?」
「是你?原來那個人是你?」江寒楓很驚訝,注視著沈映雪,企圖在他身上看到與記憶中相同的地方。
他對那一幕的印象也很深,因為那個看起來比他小很多的孩子,實在太慘了。
當時的江寒楓只有十幾歲,他雖然是個孤兒,但是從小被師父收養,在玉鼎山莊裡的日子,跟武林世家的小少爺差不多。江寒楓的師父是個很隨和的人,從來不會強求他什麼,見他喜歡習劍,就教他劍法,順從他的心性,把瑣碎雜事交給擅長的弟子。
十幾歲的江寒楓驕矜傲慢,自以為天下無敵。
那時候的他也是高傲冷漠的,任何比他弱小的人,他都不會放在眼裡,就連江知意,在江寒楓心裡也是個只會哭鼻子的小屁孩。他的師父和師兄,都覺得他年紀小,並未放在心上,看到江寒楓的模樣,都說是小孩子該有的樣子。
江寒楓一發不可收拾,每天冷著臉,拿著劍,穿著花里胡哨的衣服,他居住的水榭里,都是一些他自己找來的珍寶。那時候的他,覺得自己練劍練到這個份上,再也沒有對手了,高處不勝寒,無人可以理解他。
然後他遇到了一個穿的破破爛爛的小孩子。
那個孩子又黑又瘦,身上髒兮兮,頭髮很亂,上面都是泥土,只有一雙眼睛非常亮。這孩子趴在樹上,借著樹枝遮擋,就像一隻悄無聲息的蟲子,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江寒楓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來的,等他留意到這孩子身上的殺氣時,猛然一驚。
就這麼一個小叫花子,也有如此冷厲的劍意。
江寒楓看看那孩子乾癟的手臂,餘光留意到水榭的富麗堂皇,內心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他那時還不知道,那種感覺叫什麼,他只知道自己並不討厭那個孩子。少年江寒楓拿起劍,向對方發出比斗的邀請。
那個孩子答應了,或者說,他誤會了。
他把江寒楓當成了正在追殺他的人。
他拿出藏在身上的匕首,身手靈巧迅速,就像一隻小猴子,幾下從樹上跳下來,就要往水榭這邊沖,忽然此時從岸上冒出幾個黑衣人,齊齊地殺了過來,江寒楓目光森然,舉劍與那個孩子一同作戰,把那些糾纏不休的黑衣人殺了個乾淨。
「你叫什麼名字?」江寒楓問他。
那孩子沒有說話,只是用冷冷的眼神看著他,接著收起匕首,很快離開了水榭。
江寒楓喊來山莊內的弟子,檢查那些屍體的身份。他當時年紀小,不把手下敗將放在心上,沒有主動問起過那些人的來歷,只隱約記得,師兄說那些人,極有可能是朝廷派來的。
那個乞丐似的孩子,應該是哪裡培養出來的殺手,得罪了朝廷。或者是某個正在逃匿的罪臣之子。
江寒楓對他的身份不感興趣,能讓他記住的,只有那個孩子的身手,還有他冷冷的、寒星一般的眼睛。
江寒楓將凌雲與那個人做比較,年紀對的上,除了這個之外,再沒有一點相似之處。
凌雲膚色很白,眉目凌厲,英氣逼人,只是患有重疾,虛弱得很,目光也總是渙散,神情中透著一股天真懵懂,緩和了那股攝人的氣勢。
江寒楓記憶中的那個少年,除了那雙眼睛,就只剩下一個髒字可以形容。偏偏凌雲已經瘋了,他的眼睛與清醒時,幾乎沒有相似的地方。
「真的是你?」江寒楓不可置信道。
如果那個孩子是凌雲,他被那麼多人追捕,是怎麼逃脫的?他那個時候,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又那般瘦小,肯定經常餓肚子。
沈映雪見他終於記起來了,朝著他笑:「是我啊。」
江寒楓看到他純粹的欣喜,喉嚨酸澀,眼睛干癢,幾欲落淚,「很抱歉,沒能認出你。」
如果那個時候江寒楓沒有那麼目中無人,多少懂一點人情世故,把那個孩子留下來,給他洗乾淨,換身新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沒關係,其實我也記不太清。」沈映雪說,「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想和你說一下。」
依照他多年看劇的經驗,這種事情如果不早點擺明了,容易節外生枝,比如說不知道突然從哪裡冒出來一個人,假扮成真的他,他只能淪落到給自己做替身之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