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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青羽宮做了三年少主,底下的人無一不對他尊敬恐懼,再也沒有人敢直視他,更沒有人敢提起他異於常人的發色和瞳色。
就算諸成玉來到簪花巷,也沒有一個人問過。
諸成玉之前沒覺得不對,聽到江寒楓說出口的熟悉話語,才後知後覺地想到,為什麼花主見到他時,沒有表現出詫異呢?
簪花巷的其他人就算沒問出來,也確實在對待他的態度上有區別,唯獨花主,像是面對普通人那樣與他交流。
江寒楓不知道這句簡單的話,讓諸成玉陷入了回憶,他只是想知道諸成玉和花主是不是兄弟。
「花主一直遮著臉。」江寒楓說,「莫非他與你一樣容貌有異?」
諸成玉被他點醒,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江寒楓看到他的反應就知道自己問錯了人,哪怕他們真的是兄弟,這個白髮少年確實是個瞎子,看不到對方的臉。
諸成玉問:「您見過花主的傷?」
江寒楓:「沒有。」
兩個人試探過後,在門口分離,去了不同的方向。
蘭錦在屋檐下聽著他們談話,看三人離開後,輕輕笑了一聲。
他的屋子前面果然是偷聽的好地方,就算光明正大地站在這裡,也會被前面的柱子,還有再前面的花草擋住,又有鳥蟲聲遮掩,只要不鬧出動靜,很少有人能發現他。
蘭錦不是第一次聽別人說閒話了,但是這麼有意思的閒話確實是頭一次聽到。
這兩個人都在互相試探,偏偏他們都以為對方是主人的人,所謂當局者迷正是這般,他們竟然沒有察覺到不對。
蘭錦掌握了全部的信息,自然能看得出來,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他合上手中的摺扇,帶著閒適的笑意,緩步去了沈映雪的屋裡。
「主人,方才江寒楓與諸成玉在外面……」
他把二人的對話轉述給了沈映雪。
沈映雪剛開始還覺得挺有趣的,聽到後面就皺起了眉,等蘭錦說完,他輕聲說:「你們覺得,這是什麼意思?」
蘭錦道:「諸成玉以為您不良於行,拿這一點來試探江寒楓,江寒楓沒有對他抱有戒心,竟然直接相信了。」
沈映雪:「……」白毛美少年,是什麼讓你覺得我是殘廢?
蘭錦說:「江寒楓似乎認為,您讓他與青羽宮宮主有仇,所以才要殺他。或許他此刻正覺得您是被青羽宮宮主害了,才會不良於行。」
沈映雪:「……」練劍的,你個濃眉大眼的竟然也開始陰謀論了。
「江寒楓還覺得,您是臉上有傷,才會一直遮擋,不以真容示人。」
「……」
花主明明很正派的,溫柔善良,還制止了大家殺人,不應該是個很有原則的人嗎?為什麼一個個的都把他往壞處想?
沈映雪心理活動空白了很久,「你們覺得,我要不要順著他們的猜測來?」
荀炎和蘭錦意見非常一致:「可以。」
沈映雪問:「為什麼?」
荀炎道:「您之前的破綻很多,如果真的這麼做了,可以減少嫌疑。您忘了?當初您假扮『凌雲』時也是戴了面具,如果都無故帶著面具,容易引人猜忌。」
蘭錦道:「我只聽到了這兩個人的話,不曾聽說過更多人的,或許還有其他人也是這麼想的,暗部有不少人都認得您,可是他們全都沒有認出您的身份,可見如今的形象,與過往的想像相差甚遠。」
兩個人各自給出了原因,心裡的想法卻非常一致:一個殘廢毀容的性格不好的老男人,諸成玉/江寒楓應該不會喜歡吧。
沈映雪比較單純,沒想那麼遠,「你們說的有道理……不過臉上有傷還好說,諸成玉究竟是從哪裡看出來我雙腿不能行走的?」
他只是拒絕了諸成玉大熱天到太陽底下散步的建議,就莫名其妙出來一個這樣的人設,沈映雪很委屈。
荀炎拍拍他的腦袋,安撫道:「不是您的問題,是諸成玉不好,他腦子有問題,公子以後不要理他。」
蘭錦再次看得目瞪口呆,原來純粹的主僕之間,還可以這樣,好羨慕……
沈映雪想了好久的人設,突然就歪到自己都不認識了。
他鬱悶地丟掉頭上的斗笠,幾下脫掉外袍,躺在床上拿出令牌,劃拉了兩下,點開一個角色扮演遊戲。
人設怎麼就這麼難,他還不信了!
荀炎無奈地看了眼躺在床上戳令牌的沈映雪,想起那個早亡的花鹿鹿,眼中的笑意都散了。
「公子,我去準備易容需要的東西,一會兒就回來。」
沈映雪沉浸在遊戲中,沒有理他。
荀炎讓蘭錦留了下來,離開沈映雪的房間,看著外面的天空,既欣慰沈映雪的精神越來越好,又覺得前路迷茫,不知所措。
教主現在看起來不錯,但那都是暫時的。
他夜裡仍會傷口疼痛,動用內力,或是情緒特別激動時,仍會吐血。
大夫說過,教主活不了太久,荀炎以前覺得,沈映雪受的傷太重,才會性命垂危,現在想來,他是否還在思念花鹿鹿,即便嘴上沒有提起,心中卻在嚮往與花鹿鹿重逢?
人間的爾虞我詐實在複雜,教主從前要面對明槍暗箭,如今依然逃不過。
沈映雪玩了好久,再一次抱著遊戲機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