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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成玉站在原地,扶著阿武的手,「你說他這是什麼意思?」
阿武老實道:「我不知道。」
「阿武,我都有些記不清楚爹爹的模樣了,你還記得嗎?」仇恨早已扭曲了諸成玉的記憶,他對青羽宮那些人的印象,只剩下猙獰。
阿武說:「記得。」
「我長得像不像爹爹呀?」諸成玉軟軟地問。
「不像。」
「難道江寒楓說的是真的?他為什麼要告訴我?莫非這是主人的意思?」諸成玉轉身,拍拍阿武的手臂,「我們去見主人。」
阿武說:「門是關著的。」
「這樣正好,敲門吧。」
花主剛從外面回來,應該會梳洗更衣。雖然他眼睛看不到,說不定會有不同以往的發現。
沈映雪坐在梳妝檯前,摘下斗笠來,看到荀炎給的易容,一眼就被震撼到了。
臉上的胎記像鮮血一樣紅,紅得觸目驚心,卻又與這張臉完美融合,真的像是長在這上面的。胎記下面的容貌,和沈映雪之前的樣子很像,但又似乎處處都不一樣。
這張臉無疑是美的,和沈映雪原來的樣子,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
沈映雪抬手摸了一下,觸摸到的手感和肌膚差不多,只是溫度似乎更低一些,也硬那麼一點點。
外面突然有人敲門,蘭錦看了眼沈映雪,見他點了點頭,過去打開門。
阿武扶著諸成玉站在門口。
諸成玉怯怯道:「大人,我又想了想,還是和主人說清楚比較好,想再見主人一面。」
沈映雪知道諸成玉是個瞎子,沒有戴上斗笠,對蘭錦說:「讓他進來吧。」
阿武往裡面看了一眼,只看到一面屏風,花主很怕熱,房裡常備冰盆,夏日他屋裡的屏風也很輕薄,隱約能看到後面的人,應該就是花主了。
他坐在凳子上,一頭青絲垂落,阿武看不到他的臉,只覺得這個背影格外清瘦。
蘭錦帶著諸成玉進屋,關上了房門,也隔絕了阿武的視線。
「主人……」諸成玉小聲說,「我有話想單獨對您講,能不能讓貓大人暫且迴避?」
貓大人是什麼奇怪的稱呼?
沈映雪看了眼蘭錦,「你出去看看荀炎,這麼久了,他怎麼還不回來。」
「是,主人。」
諸成玉再次感覺到了花主對自己的包容。
他心情很複雜。
諸成玉聽說過江寒楓的為人,既然江寒楓都這麼說了,有五成可能是真的。
而且這許久,諸成玉一直在引誘花主,花主明明很喜歡他,卻一直在拒絕。
再想到狼心狗肺,把自己推向火坑的父親和養母,諸成玉更覺得自己可能不是他們親生的。
莫非花主才是他真正的親人?
可是在他剛來簪花巷的時候,花主分明不認得他。是什麼時候花主的態度變得緩和了?
諸成玉想到了那塊不知道什麼用的木頭牌子。
「主人,那塊令牌,究竟是什麼東西?」
沈映雪還是坐在梳妝檯前,看到諸成玉對著空蕩蕩的矮榻說話,有一點點心酸,「是一個信物,對其他人沒什麼用,只有在我這裡,它才能發揮出最大的作用。你問這個做什麼?」
諸成玉這才發覺,沈映雪沒有在以前的位置。他連忙轉身,蒼白的臉頰微微泛紅,羞赧道:「我只是有些好奇。」
「你就這麼不想學些東西?」沈映雪可算看出來了,小天使看起來乖乖巧巧,可就是不想去學習。
他好像一個不願去上幼兒園的小朋友,一會兒干點這個,一會兒干點那個,磨磨蹭蹭,就是不想上學。
諸成玉以前不理解,為什麼花主總是想讓他學醫,現在好像明白了什麼。
如果花主真的是他的兄長或者父親,看到孩子什麼都不會,毫無自保之力,應該是會感到擔憂,督促他上進的。
可是他眼睛看不到,能做的事情實在有限,花主不知道他會武功,只能幫他找一個出路。學醫就是很好的自保手段。
以前在青羽宮的時候,諸成玉看到那些師兄和家人們相處,心裡非常羨慕。他的父親對他沒有寵愛,也沒有期待,諸成玉白天挨打受欺負,武功都是在晚上比照著基礎秘籍偷偷練的。
他以前的武功其實很差勁,但是在被宮主帶走之後,突然進益飛速,就連宮主都沒有想到,所以他才如此輕易地把那個老東西弄成那樣。
報仇之後,諸成玉的執念只剩下了青羽宮,如果沒有青羽宮,他真的不知道應該做什麼。
可是現在,他或許有了一位長輩,雖然這位長輩對他並不親近,可是他很正直,沒有那些禽獸不如的想法,還會安排他學習,給他找生路,處處為他著想。
諸成玉想到以前的引誘,突然升起一股羞愧。
他已經好多年沒有害羞過了,哪怕在以色侍人的時候。他也很久沒有愧疚過了,就算殺了宮主和父母,還有欺負他的那幾個師兄弟,也從未感到愧疚。
可是面對花主時,以前丟失的情緒似乎又回來了。
「你不想學醫,想學什麼?」沈映雪溫和地問他,「人活著不能總靠別人,你要學會自己生存。」
諸成玉厚重的防備,突然塌了一角,一股暖意從這個角落溜了進去,溫暖他麻木的心臟,洗滌骯髒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