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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戚雲遙,就像只忽然將尾巴耷拉下來的小狗。
看到他失落的模樣,裴如晝沒忍住緩緩地抬起手,揉了揉戚雲遙的發頂——就像對待自己弟弟那般。
裴如晝沒有發現,坐在自己身邊的少年僵了一下,他本能想要躲開,但頓了幾息後,竟還是忍不住,朝自己輕輕地蹭了一下。
華章宮裡的人,都怕自己。
裴如晝是個例外。
戚雲遙忍不住貪戀這份溫柔……但下一刻他便忽然咬牙,坐直了身子。
裴如晝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他覺得此時的戚雲遙有些奇怪,但究竟是怎麼個奇怪法,他又說不清楚。
戚雲遙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他拿起《邑水峻經》快速翻了一遍,但半晌過去,卻是一個字都沒有看進腦袋裡。
戚雲遙知道,他母妃不是病死的。
而是被殺。
且是被當年的裴大將軍所殺。
孟幸兒在晝蘭關,原本是有未婚夫的。哪怕封妃後,當年的未婚夫仍對她念念不忘,甚至一路追到了鳳城。
也不知道孟幸兒是怎麼與那未婚夫聯繫上的,偷偷書信往來一陣子,孟幸兒竟然趁著出宮游湖的機會,與那男人一起跑了。
皇帝知道後勃然大怒,但此事關係到皇室顏面,他並沒有聲張,只是私下派人追尋。
孟幸兒這一逃,便逃回了晝蘭關。
戚雲遙的舅舅告訴他,皇帝對孟幸兒一往情深,當初曾說只要她回來便既往不咎。
只可惜孟幸兒最終撞到了裴大將軍的手上。
舅舅說,擔心孟幸兒出晝蘭關逃往西域。裴大將軍接到密令之後,帶著幾十輕騎便去圍堵。也不知晝蘭關那裡又發生了什麼,總之孟幸兒最終還是沒有回到鳳城,而是死在了那兒……
皇帝將這件事壓了下來,對外只說病逝。
他雖然仍寵著孟幸兒生的七皇子,但卻徹底將因賢妃而得勢的孟家從朝堂邊緣化。
母家失勢的戚雲遙,差不多是無緣皇位了。
「裴如晝,裴如晝……」戚雲遙輕聲念叨著這個名字。
他從小就知道,裴大將軍有個名叫「如晝」的兒子,年歲與自己相當。
裴大將軍想要他一生光明磊落,可自己……偏偏想將他拽入深淵。
要不是裴大將軍殺了母妃,自己本該什麼都有的。
裴如晝,要怪就去怪你爹吧。
戚雲遙眯了眯眼睛,不由攥緊了手中書頁。
母妃曾說,晝蘭關有個叫名叫「沙丘貓」的小東西。它是世上最好看的小貓,但卻只能活在沙漠裡、烈日下,從沒人能養活它。
戚雲遙忽然覺得,裴如晝就像是這沙丘貓一樣。
美麗又脆弱。
如今這隻小貓落到了自己手裡,那自己定要先給他點甜頭,等玩夠了,再將這漂亮的小傢伙溺入水中……
想到這兒,戚雲遙忽然又湊到了裴如晝的身邊去。
「如晝你方才說的鷂鷹風箏,千萬不要忘記,」語畢,他停頓了一下又說,「對了,昨日父皇送了一些糕點過來,一會你便同我回昶泉宮,我們一起吃吧!」
「我——」
裴如晝對糕點沒有興趣,他正打算拒絕,但轉念就想起了對方的身份。
遙安仙君!
最近整天和這熊孩子呆在一起看他胡鬧,裴如晝都要忘記正事了。
他將後面的話咽了下去,點頭說:「好啊,要是你那有竹子,今晚我就能做好風箏。」
「好好!」戚雲遙眼前一亮,忍不住蹭了蹭裴如晝的胳膊,看上去很是開心。
不遠處一直給戚雲遙當跟班的四皇子,有些不服氣的哼了一下。
也不知道這裴如晝究竟有哪裡好,老七怎麼忽然這麼喜歡他?
但是下一刻,四皇子又冷笑了起來。
他很了解戚雲遙。
這個從晝蘭關來的,沒見過什麼世面的裴公子對老七來說,不過是一個新鮮玩具罷了。
等到玩膩了,就會丟掉的。
……
歲寒殿裡的課上完,戚雲遙便拉著裴如晝,朝自己的昶泉宮而去。
戚白里正巧在殿外與他們擦肩而過。
他的目光緩緩落向裴如晝的背影,下一刻又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般,將目光收了回來。
就在這個時候,戚白里走進了歲寒殿外的竹林中,一個身著煙粉色羅裙的宮女不知道從哪冒了出來。
「六殿下萬安。」和宮裡的其他人不同,這個宮女無比鄭重地向戚白里行了一個大禮。
「嗯。」戚白里停下了腳步。
他那雙鴉羽般漆黑的眼眸里,滿是久居上位者才有的疏離與高傲,被戚白里這麼一瞄,宮女都不由緊張了起來。
「這是衛國來信。」她低頭,雙手微顫著將一封信送到了戚白里手中。
少年將信接了過來,儘管紙上密密麻麻寫了一大片,但是他隨意瞄了幾眼,便又將東西交回了宮女手中。
緊接著,對方很是熟練地掏出火石,當著戚白里的面,將信燒成了青灰。
——這封信記錄了近一個月來,衛國新帝收到的所有奏章。
上至祭天大禮,下至市井爭鬥,事無巨細。
第7章 點下睡穴
昶泉宮臨水而建,此時正值盛夏,推開窗就能看到一片芙蕖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