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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理,戚白里是未來皇帝,晝蘭關得罪不起。
於情,此時他還不是什麼將遺臭萬代的暴君,而只是個剛才回國的質子。送遍全宮的禮物獨少他一個,裴如晝的確有些看不過去。
按理來說,此時該有太監通報的。
但在華章宮裡,戚白里是出了名的不受寵與好欺負。久而久之不但其他皇子們瞧不起他,甚至就連宮女太監,都不好好當值。這個點正熱,所有人都待在屋裡,沒有一個人注意到裴如晝的到來。
頭回進宮的裴如晝沒有多想,畢竟他也不清楚這個時候該有人出來通報一聲。
裴如晝真的就這樣,徑直走到了扶尋宮裡。
此時,扶尋宮正殿中,戚白裡面無表情地坐在七弦琴前。他伸出手去輕輕從琴面上撫過,忽然將斷掉的琴弦纏成一團。
戚白里低頭看了一眼看琴弦,下一刻隨著「砰」的一聲,那根弦竟然就這樣被他生生扯了下來。
尖細的弦繃緊復斷開,在他掌心劃出一道裂口,有血流了下來。
戚白里卻連眉都沒有皺一下,他只是緩緩地抬起手,頗有興致的微笑著看向自己手中的斷弦。
就在此時,扶尋宮正殿外,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誰?」戚白里將琴弦藏進衣袖,皺眉朝門外問道。
「是我,裴如晝。」
……裴如晝?
戚白里頓了頓,走上前去緩緩地將門打了開來,同在這個瞬間,他臉上的表情忽然發生變化。
他將方才那個自己,藏了起來。
「裴公子怎麼忽然到這裡來?」扶尋宮的大門打了開來,戚白里略有些驚訝地朝裴如晝笑了一下,將門口的位置讓了出來。
正是此時,裴如晝終於看清了這個將要一統天下的暴君。
——戚白里卻與裴如晝想像中的樣子完全不同。
如瀑般的長髮披散在背後,只有一根暗紫色的緞帶鬆鬆地將本該垂在額邊的墨發束著。戚白里微微低著頭,煙色的長眉入鬢,而那雙眼睛……竟是裴如晝從沒見過的鴉黑色。
平常人的眼睛,與其說是黑色,不如說是深棕。
但戚白里不一樣,至少就連在各族混居的晝蘭關長大的裴如晝,都沒見過這樣黑的眼眸。
戚白里的睫毛又密又長,好像能將所有的光亮,阻擋在那雙黑眸外。
他的眼下,還有一點紅色的淚痣。
總之,這位荒淫無道的未來暴君,此時就像個溫潤的琴師,甚至於他看上去連一丁點脾氣都沒有。
第5章 觸到逆鱗
裴如晝愣了一下,跟著對方走到了殿裡。
扶尋宮沒有刷朱漆,殿裡的立柱、橫樑、花窗全都保留了深木色,是華章宮內少見的清雅。最重要的是,這座大殿裡一個宮女或太監都沒有。
裴如晝進門後,居然是對方親自將他帶到桌邊坐下的。
「宮內只剩陳茶,裴公子見笑了。」正說著,戚白里就要動手給裴如晝倒茶了。
眼前這個渾俗和光、不露鋒芒的少年,與《天讖》上的未來暴君相差實在太大,以至於早有準備的裴如晝,反應都慢了半拍。
直到戚白里端起茶壺,他總算清醒了過來。
「殿下不必麻煩!」裴如晝趕緊笑了一下,將一個朱漆小盒拿了出來,「這是我從晝蘭關帶來的禮物,今日在歲寒殿見到殿下,還沒來得及好好打招呼,現在正好一併帶過來。」
聽到裴如晝的話,戚白里露出了略微吃驚的表情。他似乎也沒有想到,居然有人會將禮物送到扶尋宮來。
戚白里回宮已有一年,但各宮始終將他當作透明人。別說這種禮物、賞賜,就連月俸都常被苛扣。
語畢,裴如晝又笑了一下,直接將盒子打了開來。
這裡面裝了一尊如意雲紋青釉熏爐,無論識不識貨的人都能一眼看出,裴如晝的禮物並非隨便敷衍,而是精心挑選過的。
看到這東西,戚白里不由一驚:「今日是是公子幫我解了圍,本該我謝您才對。公子的禮物太過貴重,我實在……」
見他要拒絕,裴如晝趕緊搖頭說:「這是晝蘭關的特產,更是全城人的心意,殿下一定要收下!」語畢,又下意識地沖戚白里眨了眨眼。
裴如晝特意強調了「晝蘭關」這三個字。
《天讖》上寫道,戚白里稱帝後,一心享樂無意理政,搞得邊關虧苦不堪言。雖然沒有細說,但裴如晝有理由相信,晝蘭關便是那「苦不堪言」的一份子。
因此裴如晝決定,一定要提前替家鄉刷刷存在感和好感度。
希望到那個時候,眼前的少年還能夠吃人嘴短,拿人手軟……
果不其然,戚白里猶豫了一下,緩緩地點了點頭。
「只可惜我這裡沒有什麼有趣的物什,等未來定當好好回禮。」戚白里認真說道,表情還有些許窘迫。
裴如晝等的就是這個!
他笑了一下說:「哪有什麼回禮不回禮的?殿下只要記得我們晝蘭關就好了。」這句話,他可是真心的不能再真心了。
說話間,裴如晝看到扶尋宮內裝潢雅致,不遠處的博古架上,除了幾本被翻卷了的琴譜外,什麼都沒有。完全看不出它的主人未來會是一個好大喜功、愛好奢靡之人。
難道說一開始的時候,戚白里真的只是個謙虛謹慎、與世無爭的普通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