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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到現在,裴如晝第一次去懷疑,走到現在這一步,究竟是自己的想法,抑或是冥冥之中的上天註定?
如果這些都是上天註定的話,那麼自己的結局又會怎樣呢?
裴如晝的身邊,士兵們正像潮水般向郁布的王庭中涌動,只有他靜默地看著那金色的門匾,眼中充滿了悲切。
——這是這個少年將軍,眼神中從未有過的東西。
裴如晝身邊的一個將軍,原本也正激動的打算和眾人一起,到郁布的宮室裡面去。看到裴如晝的表情後,他忽然停了下來。
而正是這一停頓,他聽見裴如晝猛地咳嗽了起來。
和平常極力壓抑著的咳嗽聲不一樣,這一次裴如晝終於忍不住了,他在眾人面前低下了頭。裴如晝感覺到,自己的心口處火辣辣的疼,就像是有酒順著血管流淌了進去一樣。
不止如此,裴如晝的視線也忽然搖晃了起來。
最後的最後,裴如晝只來得及一把抓住雪蟄的韁繩,接著便狠狠地向後倒了下去。
這個時候,裴如晝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赫連危琊還在這裡嗎?要是他真的……死了的話,自己千萬要記得,找人將他好好安葬下來。
不過還沒有等裴如晝將這些話說出口,等下一刻,出現在他耳邊的便不再是歡呼聲了——
大易的士兵看到,在他們打進郁布王庭的那一刻,被眾人當做神明看待的裴如晝,忽然就這樣從馬背上向下墜去。
……
裴如晝大小身體只能說是一般,但是卻也絕對不能說是差。
他沒有想到,從那次去鳳城路上感染風寒大病一場開始,自己便頻繁的處於傷病之中。
那天剛一打到郁布,裴如晝就倒了下去,幸虧周圍人多將他接住,不然怕也是會摔出問題來。
裴如晝就像是一根繃緊了許久的弦,一斷便是病來如山倒。
這一次,他並沒有去幽冥界,而等裴如晝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五六天之後了。
西域並不是一個治病的好地方,因此雖然裴如晝的狀態很不好,但他還是被連夜送回了晝蘭關。故而折騰了好幾天,等裴如晝醒來的時候,他看到的便不再是行軍時候的營帳,而是自己熟悉的木質屋頂。
「這裡……咳咳咳……」裴如晝話還沒有說完,他的手忽然被人輕輕地抓了起來。
睡了好幾天,以至於裴如晝的反應都慢了一點。他愣了一下這才轉頭看向身邊人。
「娘親?您怎麼在這裡?」
他看到,殊明郡主的鬢角,已經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全白了,而他的弟弟裴郁風,則也守在這裡,通紅著眼睛。
「郁風……」裴如晝輕輕地叫了一下弟弟的名字,然後很是艱難地伸出手去,摸了一下裴郁風的臉頰。
「怎麼胖了?」
「哼!」
聞言,剛才紅眼睛看裴如晝的裴郁風立刻將眼神移開,然後嘟嘟囔囔的說:「因為我把你的肉都長了!」
在旁人看來,距離西域最後那一戰已經過去了好幾天,但是對睡了一覺的裴如晝來說,他似乎上一刻還在西域的風雪裡,而下一刻就回到了晝蘭關的家中。
看到母親還有裴郁風,裴如晝一時間也有點反應不過來。
這個時候,當初戚白里給裴如晝帶來的太醫也到了。
裴如晝的手被輕輕執起,而一邊等待著號脈,裴如晝一邊忍不住向守在不遠處的侍衛問:「……西域那邊的事情,處理得怎麼樣了?」
這個侍衛已經跟了裴如晝很久,可以算是他的親信。
聽到裴如晝的問題後,侍衛趕緊上前回答道:「已經處理好了,您放心便是。」
「嗯……」說完這句話,裴如晝的嗓子裡又生出了一陣癢意,他重重地咳嗽了兩下問:「你知道一個叫赫連危琊的人嗎?」
聞言,那個侍衛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如實回答道:「回將軍,他……在我們到達之前,就已經死了。聽說好像是中毒來著。」
裴如晝暈過去之前,雖然沒有來得及交代這件事,但是在攻打王庭之前的幾天,裴如晝卻有給他們說圖紙的事情,因此作為裴如晝親信的他,自然聽過赫連危琊的名字。
……果然,赫連危琊還是死了嗎?
雖然裴如晝知道,對方回去便是九死一生的結局,但是等這件事確認,裴如晝還是有些恍惚。
——自己熟知的那個世界,正在一點點地崩塌、消失。
聽完侍衛的話,裴如晝輕輕地點了點頭,將視線收了回來。
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看到那個正在號脈的太醫,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
大抵是一點驚恐,夾雜著無措……
「怎麼了?」不等裴如晝說話,守在一邊的裴郁風就先忍不住了,「我哥哥他還好吧?」
「呃……」聽到裴郁風的問題,太醫著實沉默了一下。他不知道應該怎麼對裴郁風還有郡主說。
最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應該怎樣對裴如晝自己說。
太醫其實早就已經發現,裴如晝的身體狀態很不好,但是他沒有想到,這一次出征回來,裴如晝竟然直接根基大損。誰能想到,這一位剛才立下赫赫戰功的裴將軍,看著還能好好躺在這裡說話,但實際上那脈象已經像是到了彌留之際……
一想到這四個字,太醫的手指忽然像是摸到了火苗一般從裴如晝的手腕上彈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