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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這個「赫連危琊」不就是當年的「阿連」嗎?
他豈止是認識對方,簡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和大易不同,西域至今有蓄奴的習慣。
尤其經常往來於西域諸國與大易之間的富商,身邊還會養一些類似於暗衛的「沙奴」。他們武藝高強,負責保證商隊平安。
裴如晝認識的那個阿連,就是一名沙奴。
大概兩三年前,裴如晝在街邊閒逛的時候路過一家酒肆。正巧遇到一個西域商人,正因為丟了貨物而派人毆打隨行沙奴。
彼時,那個穿著破爛的少年,已經被打到奄奄一息。地上的血積了一大灘,腥氣濃重,所有人都遠遠地避開了這裡。
裴如晝知道沙奴的武藝有多麼高強,他猜眼前的少年,身上一大半都是舊傷。
而就在他看向血泊的那一瞬,躺在地上的少年忽然抬眸。那雙碧色的眼眸,正巧落到了裴如晝所在的方向。接著,少年就像耗光了最後一絲力氣般,躺在地上徹底一動也不動了。
……他要死了嗎?
裴如晝不由一陣不忍。
「公子,我們快走吧,這群西域人向來不講道理……」跟在裴如晝身後的從桃拉了拉他的衣袖,輕聲說道。
「可是……也不能看他被活活打死。」裴如晝忍不住咬了咬唇。
「將軍大人他不——」
「我知道,我知道。」
裴大將軍不喜歡與西域人打交道,更不喜歡裴如晝與他們打交道。
聽見裴如晝說他知道,從桃忍不住鬆了一口氣。但還沒等她這口氣松完,就聽裴如晝說:「你不告訴他,他不就不知道了嗎?」
等等!公子這話是什麼意思?
從桃還沒想明白,就見裴如晝已經上前,走到了那個商人身邊。
她聽不懂西域話,只看到那個商人一開始還凶神惡煞的,但兩人說了一會話後,對方忽然笑了起來。緊接著,自家公子不知道從哪摸出一塊銀兩放到了桌上。
然後……然後剛才還在打人的其他幾名沙奴,竟然將躺在地上失去知覺的少年拉了起來?
裴如晝把這個半死的沙奴買了!
「哎呀,公子你……」
「木已成舟,快找個馬車,我們去城郊!」
說著,裴如晝就半點也不嫌棄的和那群沙奴一起,將少年扶出了酒肆。
晝蘭關外就是茫茫大漠,幾年前一場沙暴席捲了城郊,將半座小鎮掩埋在了黃沙下。原本住在這裡的人,也全都遷到了城裡。
幾年時間過去,有部分房子終於從沙土下露了出來。裴如晝在裡面找了間保存比較好的,將他背著爹娘買的亂七八糟的東西全藏在了那裡。
沒有想到,今天他終於不滿足於藏東西了。
他要藏個大活人!
從桃要窒息了。
……
說實話,直到把少年帶到城郊,裴如晝都沒有反應過來,自己這一次真的撿了一個大……半死不活人。
不過俗話說得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把人帶回去後,裴如晝又偷偷從城裡叫了大夫過來。
擔心爹爹知道自己幹的好事,他不敢請名醫,只敢叫普通大夫。
毫不誇張的講,被裴如晝救回來的時候,那個沙奴渾身上下一塊好肉都沒有。尤其脖頸處,有一道傷疤橫貫左右。
這樣都沒有死。也真是神奇……
剛到城郊,他便發起了高燒。
一開始的時候,裴如晝也很忐忑,擔心少年會不會熬不過去。
但沒有想到,那個沙奴的求生欲,比他想像的還要強。
那陣子,裴如晝只要沒事,就會從家裡溜出來到城郊看他,或者幫大夫一起換藥。
而就這麼過了整整七天,那個沙奴的燒終於徹底退了。儘管身上的傷還沒有長好,但大夫說,命至少是給拉了回來。
說起來沙奴腦內似乎是有些淤血。他醒雖醒了,但五感卻喪失了許多。只能模模糊糊感受到外界光亮,以及聽到一點點聲音。
裴如晝與他的溝通非常費勁,花了好大工夫,他才從對方的口中得知,這個沙奴叫做「阿連」。
「我叫,裴如晝,」將軍府的大公子,穿著一身紅衣,不厭其煩地一遍遍教著自己的名字,「如晝,聽到了嗎?」
但效果似乎很不怎麼樣……
也不知道重複了多少遍,那個目光渙散的碧眸少年,終於小心翼翼地張口道:「……若舟?」
裴如晝:「……」
算了,若舟就若舟吧,我真的累了。
他沒有糾正阿連,重新將沾了冰水的手帕,放到了少年的額頭上。
大漠難辨四季,時間好像也過得格外慢。
不知道過了多久,阿連身上的傷癒合了大半,但眼、耳卻還沒有恢復。
裴如晝只要沒事,就會跑到這裡來陪著他,時間久了,他都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日子。
而阿連就像是只被主人丟掉,又流浪過的小狗,變得格外依賴裴如晝。
阿連很喜歡做噩夢,只有裴如晝在他身邊時,他才能安穩睡個好覺。
就在裴如晝想著,自己不如找一天將這件事給爹爹如實招來,讓他幫忙找個好點的大夫治治阿連的頑疾時。少年忽然不見了。
那天他到城郊,房子裡已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