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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窗外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赫連危琊隱隱約約聽到裴如晝和人說了一句什麼,接著便輕輕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然後握著他的手坐在了床榻邊。
裴如晝真的一晚上都沒有走。
等到夜裡,困了的裴如晝索性直接趴在床榻邊睡下了。
晝蘭關的夜晚總是那麼安靜,再加上赫連危琊受了傷,到了晚上就連那一點模糊的聲音都沒有了。
骨骼將赫連危琊心跳的聲音傳至耳膜,這一夜,他耳邊都是撲通撲通的聲音。赫連危琊睡不著了。
他輕輕地,用沙啞至極的聲音說:「若舟?若舟你睡了嗎?」
少年依舊靜靜趴在這裡,握著自己的那隻手沒有半點反應。
看來裴如晝已經熟睡。
赫連危琊半生顛沛流離,他沒有想到,反而是在自己最最落魄的時候,感受到了一點溫暖。他有些緊張的伸出手去,一點點將指尖貼到了少年的臉上。
赫連危琊想要在這個夜裡,用指尖記住這個救了自己的少年的相貌。
但可惜的是,此時裴如晝已經睡熟,他的臉壓在小臂上,赫連危琊伸出手去,只摸到了裴如晝的眼睛。
裴如晝的睫毛很長很長,此時睫毛正隨著呼吸的節奏,緩緩地在赫連危琊的手上掃動著。
一陣癢意,就這麼從他的指尖,傳遍全身。
剎那間,赫連危琊就像是被火燙到一樣將手收了回來……這種感覺,直至今日赫連危琊都沒有忘記。
此時已經離開華章宮的赫連危琊忽然轉身,向著那座燈火輝煌的宮殿看去。
暖色的光,將他碧色的眼睛映亮,但是赫連危琊的心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冷。
因為他忽然想起,在桂錦宮的那一晚,裴如晝的眼神分明是已經認出了自己。但是自己……卻在用對方的家人威脅他。
就在這一刻,赫連危琊甚至忍不住又向著華章宮的方向走了一步。
他這個動作嚇壞了周圍的人。
「主上,我們快走吧!」
「鳳城馬上就要戒嚴了——」
赫連危琊沒有說話,他再朝著華章宮走了一步。此時他的手中還握著剛才那把匕首,那一天深夜在桂錦宮遇到裴如晝的場景,愈發清晰……赫連危琊的心中又是一陣抽痛。
而接著,他忽然在周圍手下驚詫的眼神中,重新拿起匕首,狠狠地向自己的虎口處刺去。
——正是裴如晝當晚咬的位置。
……自己本是來找少年報恩的,但是誰想最後竟然親手將這匕首刺到他的胸膛?
不安感在赫連危琊的心中蔓延,他終於忍不住咬牙,重新向著華章宮的方向而去。
而同在這一刻,趁著赫連危琊分神的功夫,跟在他身邊的一個人則一掌向赫連危琊的脖頸處劈去。
「走!」赫連危琊意識消失前,只看到那人重重地朝自己嘆了一口氣,「主上,對不住了——」
*
在赫連危琊一行人離開華章宮的同時,知泉宮依舊沒有平靜下來。
知泉宮依山而建,平時看著驚艷美麗的宮室,現在都成了危險的代名詞。
禁軍們驚魂未定,他們還在尋找是否有刺客隱匿在知泉宮裡。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身著錦衣的少年,忽然闖了進來。
「六皇子!」
「皇子殿下,我們還不確定這裡還有沒有刺客,您——」
「滾開!」
一向沉默溫和的六皇子,一把將眼前的禁軍推開。
聽到他的聲音,周圍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此時整個知泉宮裡都是血腥味,而這樣的味道,忽然將戚白里隱藏在內心最深處的情緒勾了出來。他的心臟狂跳,血液都好像熱了氣來。
戚白里的視線不由落到了禁軍腰側的長刃上……這一刻他很想很想拔劍。
他想殺了這些沒用的人。
他想要以鮮血,來平息自己的憤怒。
但是戚白里知道,自己不能這樣做……因為裴如晝還在這裡。
「都是廢物。」少年低聲說道。明明是華章宮裡面最不受寵的皇子,但是這一刻,周圍禁軍竟然從戚白里的身上,感受到了久居上位者才有的殺氣、
剎時間,禁軍跪倒一地。
戚白里連看都沒有多看他們一眼,他的視線快速從周遭掃過,接著忽然落到了不遠處的一塊巨石下……
第34章 命懸一線
戚白里看到——裴如晝就靜靜地躺在那裡, 他半身紅衣,已經被鮮血打濕。
看上去像是……一點生氣都沒有了。
「……如晝?」話說出口,戚白里才發現自己的聲音, 是那麼的沙啞。
明明人就在眼前,但是最後這一步,戚白里卻怎麼也邁不過去。他就像是一具行屍走肉, 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走到裴如晝身邊的。
戚白里沒有想到,自己第一次將裴如晝抱起,竟然是這個時刻。
他懷中的人,輕的好像落葉, 脆弱的也如秋末的落葉一般。好像稍稍用一點力氣, 就會將他觸碎。
在這一瞬間,戚白里第一次明白失了魂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
「如晝, 再撐一下,我帶你走。」
裴如晝的紅衣,被鮮血浸透, 只留下一片深色的痕跡。
戚白里看到,就在這一刻, 那深色的痕跡忽然蔓延到了裴如晝的肩上。但這一次不是血,而是戚白里……他自己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