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棕紅色的駿馬,成了這長街之中唯一的顏色。
那個答案,似乎已近在眼前。
駿馬疾馳,周遭的景象化為殘影,但戚雲遙卻在這個時候閉上了眼睛,努力將心中紛亂的思緒趕出腦海。
不,一定不是這樣的……
鬼針草、半邊蓮、天南星……
戚雲遙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默背著解蛇毒的草藥,他希望這些名字,能夠緩解自己的不安。最重要的是,將那可怕的念頭從心中擠出去。
也不知道將這方子背了多少遍,戚雲遙終於看到鎮西大將軍府出現在了長街的盡頭。
這個時候,雨已經很大很大了。
但是隔著一層厚厚的雨簾,戚雲遙還是發現——鎮西大將軍府的牌匾上,疊著一朵厚厚的白花。
「如晝……」
戚雲遙非常艱難地將這兩個字從嗓子眼裡擠了出來,他瞪大了眼睛,就這麼孤零零地呆在雨里。
棕紅色的駿馬被雨點拍疼,忍不住向後仰了仰。這個時候他終於後知後覺的從馬上躍了下來。
隔著雨幕,戚雲遙看到鎮西大將軍府的院門忽然被人從內推了開來。顧不得太多,他跌跌撞撞地向那裡跑了過去。而正是這個時候,長街的另外一邊,如今已經是大易天子的戚白里,也不知道何時在一隊人馬的擁簇下來到了這裡。
明明宮人擠滿了街巷,但遠遠看去,人群中的戚白里卻還是無比孤寂。
戚白里看著戚雲遙的背影,緩緩地眯了眯眼睛,接著擺手讓宮人停在原地,自己則撐著一把傘,慢慢地向戚雲遙所在的方向而去。
此時戚雲遙已經走到了鎮西大將軍府的門前,看到他渾身濕透的樣子,剛才推門出來的人被嚇了一跳。
她稍稍愣了一下,這才瞪大了眼睛,結結巴巴的說:「七,七皇子?」
好巧不巧的是,來人正好是一直跟在裴如晝身邊的從桃。
戚雲遙在認出她的同時便看到——從桃一身素衣,往常裝扮精緻的她,今天面上竟然連一點點的粉都沒有塗。
最重要的是,從桃的眼圈通紅通紅。
在看到戚雲遙的第一刻,從桃下意識叫了對方一聲「七皇子」,但是一息後,她便面色一沉。
從桃將戚雲遙攔了下來,冷笑了一聲說:「七殿下,您害公子還不夠嗎?」
戚雲遙是一個聰明人,但是現在他卻寧願自己聽不懂從桃的話。戚雲遙依舊站在雨里,他忍不住用小得不能再小的聲音自言自語道:「……我,我害了他?」
這個時候,戚白里終於來了。
只聽他笑了一下,然後對從桃說:「別攔戚雲遙了,既然他已經走到了這裡,那我自然要按照之前說的那樣,帶他去見如晝。」
「是。」雖然不願,但從桃還是抿唇將門口的位置讓開。
戚雲遙看到,鎮西大將軍府的青石板路,不知什麼時候被水淺淺的淹了一層。而在那石板路的盡頭,則是……煙火繚繞的祠堂。一個大大的「奠」字,就這麼撞到了他的眼前。
一路疾行想要見裴如晝一面的戚雲遙 ,這個時候卻像是被釘在了原地般一動不動。
他看到,祠堂外放著一把磨損的長弓。
戚雲遙的腦海里,一下閃過了當初在行宮時裴如晝射箭的場景。
那個時候,裴如晝是多麼的意氣風發。羽箭從他的手中飛出,咻一下刺入箭靶之中,於瞬間劃破了空氣和塵埃。
而現在,弓箭安靜躺在了長案上,它的主人……也不知道去了哪兒。
他是因為什麼消失的呢?
是經年累月的戰爭,還是因為……身上怎麼也散不去的蛇毒?
戚雲遙不敢向前去。
但是戚白里不給戚雲遙這樣的機會。
他走了過來,伸出手去輕輕地指了一下那煙霧飛來的方向,用略顯沙啞的聲音說:「你不是想要見他麼?就在那裡,怎麼不過去了?」
語畢,戚白里頓了一下又說:「哦,對了,我雖然不喜歡什麼鬼鬼神神,但是近來也從別處聽到了不少講究。按他們說的,此刻這裡只是一方木牌而已,你要是想見如晝,那應該去……」
「去哪裡?」
戚雲遙的聲音,已經抖的不像話了。他是憑藉著本能說出這句話的。
然而話音剛一落下,戚雲遙就後悔了。
他不想聽到戚白里的答案。
可戚白里又怎麼會不說呢?
戚雲遙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任由雨點向臉上拍打。
他聽到,戚白里對自己說:「你應該去的,是幽冥界啊。」
……
這一年的春雨格外大,說完方才的話後,戚白里便打著傘踩著地上的積水離開了這裡。
偌大的鎮西大將軍府,好像只剩下了戚雲遙一個人。
他的目光穿過雨滴,落向了煙爐,神情變得無比迷茫。
幾息後,戚雲遙忽然朝著不遠處笑了起來。
「鬼針草、半邊蓮、天南星……」
往日鳳城最最風光的七皇子,此刻一邊念叨著這句話,一邊跌跌撞撞地向將軍府外而去。
大概是他的笑意,與悲切的目光太不相配,周遭竟然沒有一個人敢上前攔住他。
「鬼針草、半邊蓮、天南星……如晝,我去給你找藥,」戚雲遙一邊走,一邊念叨著,「等找到了,你的毒就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