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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不是觸了陛下逆鱗麼?
周圍的人紛紛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出一個。
沒有人敢看戚白里臉上的表情,因此他們都忽略了一個細節——在聽到樓下傳來的這番話之後,戚白里原本輕輕貼在桌面上的手指微顫了一下,接著目光閃爍起來。
下方說話的人沒有在意,而聽他說話的人似乎也並不覺得這句話有什麼。因為這個年輕人說的的確是事實,裴如晝走了的時間已經太長,而戚白里卻一直都是大易的皇帝,在他們的心中,裴如晝和戚白里,真的就像兩個不存在於同一個時代的人一樣。
「哪能啊,」戚白里聽到,將軍要不然與陛下年紀差不多,要不然還是比陛下年紀小的呢……「聽那人的聲音,他應該有一定年紀了。
是啊……
聽到這個人說的話,戚白里也不是自主的愣了一下。
非常神奇的是,此時他並不氣惱剛才那個年輕人所說的話。如今的戚白里,早已經不像他年輕時候那樣了。
此時似乎不再有什麼事情能夠影響到他的情緒。
只是後一個人說的話,卻還是像是一顆小石子一樣,一下子砸進了戚白里心中那片沉靜多年的水潭裡。讓他的心中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那人說的沒有錯,裴如晝與自己算是同齡人。
可是如今……
想到這裡,戚白里忍不住低頭看了一下眼前這杯已經冷掉的茶盞。
他看到,他的頭上雖然沒有一根白髮,眼角也沒有什麼皺紋,但是那眼神卻明顯已經不是一個年輕人的樣子了。
可是戚白里一閉眼,他心裡的那個裴如晝,卻永遠都是少年時候的模樣。
這一發現,突然讓戚白里覺得恐慌。
原來在不知不覺中,裴如晝已經離他那麼遠了嗎?
不只是空間上的,甚至還有時間上的。
戚白里的時間還在繼續,他還在成熟,還在衰老,還在繼續著人生。
但是裴如晝卻已經跳出了時間,只存在於戚白里以及眾人的回憶之中。
想到這裡,原本穩穩坐在桌前的戚白里猛地一下站了起來。
他一句話也沒有說,甚至還沒有表現出生氣的意思,但是剛才已經非常緊張的太監還有宮女們立刻跪在了地上,並且忍不住磕頭。
其實話說回來,戚白里這些年壓根就沒有怎麼向宮裡的下人發過火,他頂多是無視周圍的。,可是哪怕這樣,所有的人都很怕他。
就像他會吃人一樣。
見到這群人的樣子,戚白里只是隨意的瞟了一眼,他沒有生氣,甚至也沒有覺得他們這樣子實在沒出息。
因為此時,戚白里突然想到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事情。
沒有人可以質疑,戚白里真的是一個非常合格的皇帝。
甚至單單「合格」兩個字,已經不足以用來形容他了。如今的大易海清河晏,統治著前所未有的版圖。戚白里也完成了當年裴如晝告訴他的事,當一個好皇帝。
按理來說,一個皇帝做到這個份上,應該非常滿足才對。但是隨著年歲的增長,戚白里卻只覺得越來越空虛迷茫。
一開始的時候他將一切寄託於工作,希望有繁忙的政事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但如今,這個龐大而又繁榮的帝國,已經沒有什麼事情值得身為統治者的戚白里再去廢寢忘食的勞心勞力了。
直到現在,戚白里忽然有了一個想法。
他的指尖輕輕在桌子上敲了兩下,只等下一刻,那個跪在最前面的太監終於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走到了戚白里的身邊。
「陛下……」他小心翼翼的叫了一下戚白里。
戚白里輕輕地點了點頭,然後重新坐回桌邊,他喝了一口井冷掉的茶,對那站在自己身邊的太監說:「安排一下,我要去晝蘭關。」
「啊……」
在如今的鳳城,甚至整個大易整個天下,沒有一個人敢違背戚白里的意願。
可是這並不妨礙那太監聽到戚白里的話之後微愣一下。
他已經進宮很長時間,當年戚白里還是皇子的時候,這太監就在華章宮裡。
因此他當然知道,戚白里年輕的時候,曾經去過許多次西域、邊疆,更知道戚白里也曾經跟著裴如晝,在晝蘭關外面四處征戰。
可如今的戚白里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皇子了,一國之君離開鳳城去西域,這件事未免也太……瘋狂了吧。
看到那太監在猶豫,戚白里又輕輕敲了一下桌面說:「你去安排一下。」
語畢,那太監只好趕緊點頭,對戚白里說了一聲:「是。」
這個時候,樓下已經不知換到了什麼話題,突然變得熱鬧起來。聽到。
他擺了擺手,示意周圍的太監宮女全部退下去。
下一刻這裡只剩下了他一個人,一身明黃的戚白里緩緩從袖口取出一枚已經生了鏽的駝鈴。
這駝鈴看上去與一身華服的戚白里非常不搭,但拿著它的人,動作卻格外小心。
戚白里拿著駝鈴看了一會,又過了好久好久,他才緩緩地晃了晃那駝鈴。
也不知道這個駝鈴在他身邊放了多長時間,又或者是這駝鈴的材質實在有些差。此時戚白里在輕輕搖它,它卻再也發不出當年那樣清脆的聲音了。
那駝鈴的聲音悶悶的,就連拿著它的戚白里都聽得不怎麼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