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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有丫鬟送上了茶水來,老夫人上前一步,道:「祁兒先坐吧。」
陸祁沒說話,順著坐下,拿起茶杯輕撇了撇上頭的浮沫,卻沒有喝,而是抬眼看著正給老夫人使眼色求救的陸祍,忽地出聲道:「二弟方才不是還振振有詞,怎麼這會兒不說話了?」
陸祍被他忽然出聲嚇了一跳,條件反射般求饒,「大哥,我知道錯了,真的知道錯了,你就饒過我這回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母親,母親救救我。」
老夫人看著陸祍紅著眼都快哭了的模樣,到底是心疼,開口道:「祁兒,祍兒他還小,他……」
「夠了。」陸祁出聲打斷,茶杯擱在桌子上發出的一聲輕響,讓屋子裡的人心裡具是一跳。
「還小?」陸祁聲音不大,但語氣中滿是冷意:「還有一個月他就了十八了,尋常人家子弟滿十六便能獨立處事,母親莫不是要等到他年過三十,才讓他讀書明事不成?」
老夫人原本就底氣不足,如今更是啞口無言。也知道今日陸祍的確是犯了大錯,但又狠不下心不管,最終,還是軟了語氣道:「祁兒,他畢竟是你弟弟。」
呵。陸祁心裡冷笑了聲。
又是這句話,從小到大都沒變過。
「他畢竟還小。」
「他畢竟是你弟弟。」
「他已經知道錯了,你如今主意大了,要罰不如連我一起罰了。」
「他若有個什麼閃失,我也不活了。」
「……」
若是以往,他可能無奈之餘,還會嫉妒一下為何母親從不會擋在她前面護著他。但是現在,他早已心無波瀾,甚至只覺得慶幸。
陸祁淡淡回道:「是,他畢竟是我弟弟,是母親的兒子,所以母親就寧願這麼一直慣著他,直到他成為一個廢人為止,是麼?」
老夫人一噎,沒能說出話來。這次的確不同於以往,若是沒有陸祁,陸家結上了知府這個仇家,那後果不堪設想。老夫人也沒法以小打小鬧安慰自己了。
見老夫人沒了話,陸祁將目光移回到了陸祍身上。
「陸祍,你方才說,你之所以不學無術,無所事事,是因為我沒有把家業交給你打理,是不是?」
陸祍本就是個欺軟怕硬的,從小到大最怕的就是已經離世的父親和這個大哥。特別是這個大哥,簡直又恨又怕,人不在過過嘴癮還行,這會兒人在這裡,哪兒還敢吱聲。
陸祁冷眼看了一眼他那爛泥扶不上牆的樣子,道:「既然你說了這個話,我就當你有了改過自新的心,我自然給你這個機會。不過在這之前,你得先將你自己做的好事擔起來。明日你隨我一起去寧知府府上登門道歉,然後從明日起,給我跪在祠堂里抄家規思過一個月。你若真的知錯了,我就許你跟著我學習打理家業。」
陸祍從小到大沒吃過苦,一聽讓他跪一個月的祠堂,哪還聽得下其他的話,「母親,救救我,孩兒錯了,孩兒不要跪祠堂。」
老夫人看看陸祍,再看看冷著臉的陸祁,想著方才陸祁的話,最終還是將話咽了回去。
罷了,讓他吃些苦頭也好,這些年他也的確寵的過了,若是能藉此事讓他收收心,也是一件好事。
不過一個月著實有些長,等過了十天再想想法子吧。
一旁的下人得了令,本來還有些不敢動手,見老夫人也沒發話,這才走到了陸祍旁邊。
「二少爺,請吧。」
陸祍當然不肯,拽著老夫人的胳膊求救。
下人看了看陸祁的臉色。
陸祁沒說話,只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
下人咬咬牙,使了些力,將陸祍連拉帶拽的「請」了出去。
老夫人慾言又止,往前走了兩步,想了想,還是停了下來。
陸祍出去了,屋子裡頓時清靜了下來。
老夫人迴轉過身,見陸祁放下茶杯,似是正起身要走,挽留道:「快到午時了,祁兒不如留下吃個午飯再走?」
陸祁神色未變,道:「不了,外面還有些事要處理,母親今日也累了,待處置了這些下人,便好好休息吧。」隨後又對著老夫人身後的大丫鬟素秋道:「另外如今正是換季時節,早晚還是得多添些衣裳,你替母親多注意著些。」
素秋屈了屈膝,「是,大少爺。」
說完,陸祁也不做停留,如來時一般,行了一禮,轉身走了。
禮節或是關懷,都天衣無縫,只是從始至終都缺了些什麼。
老夫人看著陸祁的背影,須臾,深深地嘆了口氣。
陸祁一走,堂中的氣氛明顯鬆了不少,不過底下的下人們依然不敢抬頭,罰了二少爺,接下來就該輪到她們了。
老夫人眉間略顯疲色,搭著素秋的手回到了堂中桌邊坐下,輕揉了揉額頭。斟酌了一番,除了帶去發賣的兩名下人外,其他人各罰了二十板子,此事便算過了。
這個懲罰不算重,比起被發賣出去,要輕的多了。底下幾名丫鬟忙不迭磕頭謝恩,退了出去。
張媽媽走的最晚,先將那兩名低聲啜泣的丫鬟打發到門外去等著,自己又折了回來,跪在了老夫人身前,道:「稟老夫人,如今打發了這二人,府中婢女又多了空缺。還請老夫人宏量,給老奴個將功折罪的機會,再挑些好的來使。」
老夫人以手支著額頭,聞言默了一會兒,擺了擺手:「行,你去辦吧。」她心裡也知這事那兩個丫鬟也有難處,只是事情發生了,必須以儆效尤。所以對張媽媽,也並未真的生氣,但還說的還是要說:「只是這次需得要格外謹慎的,尤其是二少爺院裡的人,萬不可如這二人一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