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頁
「我真是看不懂你。」浮堯扶著樹幹站起來,花梅令轉頭就見他踉蹌著進了屋。
梅令山莊的手下正在清理院內的屍體,花梅令數了數,一共十三具。十三鬼頭兵,在武林中的實力僅算中等,若是換做以前,花梅令絕不懷疑浮堯能在一瞬間解決他們,可如今竟然如此艱難甚至還受了傷。
屍體處理完,天已經黑了。屏退了屬下花梅令進了屋,屋內漆黑一片,接著月光隱約能看見浮堯坐在床邊。
拿出火摺子,點了一盞燈。
感受到浮堯的目光眨也不眨地落在自己身上,花梅令旁若無人的從袖子中拿出一個藥瓶,放在了桌上。
浮堯的目光瞬間被那藥瓶吸引了過去。
「把這個吃了吧!」花梅令道。
「這是什麼?」
「解藥。」花梅令說著坐到了一旁的太師椅上。
那的確是解藥,能解救他命的藥。
可今天的浮堯卻似乎格外敏感,他看向花梅令問道,「為什麼不拿給我?」
「你自己拿吧!」
這句話之後便正剩下搖曳的燭光,昏暗的,跳動在浮堯的臉上。
感受到浮堯探究的目光,花梅令閉上了眼睛。他是有私心的,化功丹這種東西,即便浮堯一定要吃,他也不希望是自己親手餵給他的。
多麼可笑的原因,說到底他才是最脆弱的那一個。這樣根本瞞不過去啊!花梅令心裡比誰都清楚,經過今天的事浮堯本就有了戒心,如果不提起精神來應付根本不可能騙過他。
但他真的已經提不起任何精力了,他只是在心裡默默的祈禱,浮堯能再相信他一次,什麼也不問,什麼也不說,乖乖的把藥吃下去。
但這種想法本來就是錯的,他怎麼能祈禱別人去相信他的謊言呢?
「化功丹,吞服。」忽然傳來的聲音讓花梅令猛然睜開眼睛,浮堯剛好將那藥瓶的底部對著他,上面用紅色的誅殺寫著幾個字。
如此刺眼,那麼明顯,他卻一直沒有發現。
花梅令抬頭,他忽然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目光去面對浮堯,他的表情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卻偏偏不願開口,不願承認。
「這是……解藥?」浮堯呵笑一聲。
聽到這聲笑,花梅令忽然心中泛起一陣疼痛,他看向浮堯平靜地道,「那是能讓你活過三十歲的藥。」
浮堯愣了,纖細的手指攥緊了手中的藥瓶。許久他才轉過身,「我不需要。」
「你不是想要自由麼?」依舊是平靜如水的聲音。
「失去武功對我來說是另一種牢籠。」
「難道你不想活下去嗎!」花梅令忽然站起來。
「但我壽辰已盡。」浮堯平淡的說,就好像事不關己,「待你年過花甲,會想著去追求長生不死嗎?」
花梅令頓時閉上了嘴,說到底浮堯根本就沒把自己和他們當成一種人。是蔑視,就好像當年他剛剛出洞根本不屑於與任何人講話一般,於他而言,三十歲的壽命已經足矣。
「我要走了。」浮堯忽然又下了另一劑猛藥。
「去哪?」花梅令的聲音中帶著自己都沒有發現的顫抖。
「去拿解藥。」
「你要去找東陽白鳳?不行!」花梅令忽然提高了音量,浮堯聞音頓時轉頭,那失望的目光讓他頓時失了聲。
「你果然護著他。」浮堯說,他的眼中仿佛有一片漆黑的海,讓花梅令深深地溺入其中。
「不是那樣的,浮堯!你把藥吃了,從今以後我們隱居山林,我保護你好不好?」
「這才是我最不想看到的。」浮堯說。
被花梅令保護,成為他的累贅,這踐踏了他身為男人所有的自尊。尤其是在他明知道東陽白鳳如此優秀的情況下,東陽白鳳是受人敬仰的劍神,而他是背棄師門的叛徒,最後讓他連武功都失去了,他自己都會瞧不起自己,又怎麼能讓花梅令委曲求全的跟他在一起?
他的生命已然快到了盡頭,他沒法保護花梅令一生,但至少可以在最後撇開和他的關係。拿到解藥,他至少還能帶著他想要的自由和輝煌死去。
人固有一死,但也有連死都無法放棄的東西存在。
浮堯不再說話,抬腳便朝門外走去。昏暗的燭光打在他的後背上,就像落盡的夕陽。
「站住!」花梅令叫了一聲,浮堯停下來。
浮堯聽見身後一陣倉促的腳步聲,甚至因為太著急而撞倒了椅子,然後便看見那張怎麼看也看不夠的臉出現在他的面前。
浮堯撇過頭,有些不敢去看。總是要分開的,看多了反而更傷痛。反正無論多看一眼還是少看一眼,他都能永遠將花梅令的模樣印在心中。但對於花梅令來說,多看了這麼一眼,會不會就會多記得他一陣,哪怕只是一瞬間也好,他也希望花梅令的心中想著自己。
但很快他便感覺胸前一沉,一顆小腦袋埋在了他的脖頸間。環在腰間的雙臂就像燒紅的鐵鏈,灼熱著他的每寸皮膚。那麼熟悉而又懷念的感覺,他甚至恨不得將這個人揉進自己的身體裡。思念的情感隔著胸膛,明明貼的如此近卻根本得不到滿足。
花梅令抱著他把頭埋在他的胸前,聲音低低的,「要是死了,這樣的感覺就再也沒有了。」
浮堯的身體僵硬了,他低頭,看見花梅令一席柔順的長髮,忽然便想起了出洞的那天第一次看見他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