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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過去很久,李思遠方才知道,那些關於慕枝的猜測都是子虛烏有的,他什麼都沒做,也沒有去針對過陸山月。
反倒是陸山月沒有像看起來那麼風光霽月。
因為這個原因,李思遠一直對此事耿耿於懷,心中有虧,甚至於有礙於心境。
如今再見到慕枝,若是獲得原諒,就能輕而易舉地解決這一點心境上的瑕疵。
只要簡單地道一聲歉就可以了,何樂而不為。
李思遠期待地看著慕枝。
慕枝的目光一凝,似乎看穿了李思遠心中的想法:「原諒?」
李思遠急忙忙地說:「是啊,當年你我都年輕不懂事,做錯了事,現在我知道錯了。慕枝,你就原諒我吧。」
慕枝輕輕點頭:「好啊。」
李思遠的心愿達成,忍不住一喜。
果然,慕枝還是像以前一樣,天真善良,還……有點蠢。
不過能取得原諒就可以了,他就不用再內疚於此事了。
其實也沒什麼,不就是偷走了歌聲而已,又不是不能說話了,本來就不用這麼耿耿於懷……
就在李思遠的神情放鬆下來的時候,又聽見耳邊傳來了一陣帶著涼意的聲音:「對於我來說,唱歌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李思遠回過神來,臉上明顯有些不屑,但還是附和道:「是,我知道……」
慕枝臉上的笑意冷了下來:「原來,你知道呀。」
李思遠絲毫不覺,還在勸說道:「慕枝,都已經過去這麼久了,就算不能唱歌,你應該也適應了,不必總是沉溺於過去,應該向前看。」
慕枝若有所思:「你說得有道理。」
平心而論,李思遠說得話很有道理——如果失去嗓音,不能再唱歌的人不是他,那他也會這麼覺得。
正可因為李思遠沒有失去過重要的東西,所以他才能這麼理智清晰地在一旁說著風涼話。
李思遠欣慰道:「你能這麼覺得就太好了……」
話音未落,慕枝就涼涼道:「那我也取走你身上一樣重要的東西好了。」
李思遠聲音戛然而止,像是不能理解慕枝所說的話,躊躇地問道:「慕枝,你在說什麼?」
慕枝沒有理會,而是自顧自地說著:「對你而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呢?」他的眼波流轉,「聲音?你不用唱歌,應該不是;眼睛?沒有眼睛,也能用外力視物……」
慕枝的目光落下,語氣輕快了起來:「你是劍修,對於你而言,最重要的,應該就是劍了吧?」
李思遠咽了咽口水,仍然抱有一絲希望:「慕枝,你在開玩笑的,對吧?」
慕枝心不在焉地回答:「是啊。」
李思遠鬆了一口氣:「那就好……」
只是李思遠的這口氣松得太早了,慕枝臉色倏忽一變,寒意森森道:「那就取走你握劍的右手吧。」
李思遠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見眼前閃過了一道金光,接著耳邊傳來了「咚」得一聲,有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
低頭一看,碎石堆中躺著一條完整無缺的胳膊,手指還在空中胡亂地抓著。
李思遠僵著脖子,慢慢地轉頭,看見了右側肩膀空空如也,只剩下一片血肉模糊的截面。
「啊——」
一聲刺耳的尖叫聲響起。
慕枝有些嫌棄地側了側臉。
李思遠一臉痛苦,捂著自己的肩膀,跪在了地上。
慕枝面露憐憫之色:「很痛吧?」
李思遠此時已經不能回答這個問題了。
不過慕枝也不需要得到回應,他低垂著頭,高高在上地說:「不過,就現在疼一會兒,過一會兒就好了。等個十年百年,沒有右手,你也就適應了。」
他寬慰道,「不必總是沉溺於過去,應該向前看。」
現在被奪走重要之物的是李思遠,他便不能再保持心平氣和的狀態,怨毒、悔恨和痛苦交纏在一起,形成了一張扭曲可怕的臉。
「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為什麼?!」
慕枝頗為無辜地說道:「我只是將當初你對我的,如數奉還而已。」他明知故問,「怎麼,你終於感覺到疼了嗎?」
李思遠喘著粗氣,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是劍修,如今失去了持劍的右手,就算日後斷肢重生,也依舊有損修為,無法再像之前一般得心應手。
為什麼要這麼對他?
是因為他害得慕枝不能唱歌嗎?可是……那只是不能唱歌而已,又沒什麼大不了的!
慕枝垂下了手,身上的羽衣輕輕晃動,如同水波紋路蕩漾。他從李思遠的身旁走了過去,突然想到了什麼,回過頭說道:「以前我沒有做壞事,你們卻都不相信我;可是現在終於信任了我一次,我卻不想再當一個好人了。」他的笑容古怪,「我真的做了壞事。」
李思遠對上了慕枝的笑容,抖似篩糠,聲音也帶著顫抖:「你不是慕枝,你不是慕枝!」
慕枝歪了歪頭,依稀還能見到以前的天真:「不,我是慕枝呀,你不認得我了嗎?」
「不,你不是,你不是——」李思遠來回反覆地念叨著,不願意接受眼前的一切。
慕枝不想再糾纏下去了,伸手一揮,面前迷霧散去,出現了一條寬敞的大路。
迎面走了上去,束束陽光落在身上,猶如流淌著一層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