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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並不算大,語氣平緩, 清脆如鍾磐。若是不注意, 都聽不見這句話。
可意外的是,顧陵雲還真的停下了手。
劍氣停留在了東瓊的咽喉間,凌冽的寒意刺得人麵皮發緊。
東瓊的面色一沉, 閃過了一絲意味不明的情緒。隨後, 他又變了一張臉,委屈地說:「慕枝, 我不知道哪裡得罪了這個人, 他一上來就要喊打喊殺的,實在是嚇人。」
慕枝此時正被熾熱的光團所包裹著, 光芒璀璨,身上披著的羽衣翩然, 明明近在眼前, 卻又好像遠在天邊。
東瓊又喚了一聲:「慕枝……」
慕枝額前的髮絲搖晃, 目光波瀾不驚,直直地看著顧陵雲,像是在要一個解釋。
顧陵雲徐徐開口道:「慕枝,此人心懷不軌,不能留。」
慕枝轉而看向了東瓊。
東瓊當即反駁,嚷嚷道:「我哪裡心懷不軌了?我看心懷不軌的人是你才對,一路跟著我們來東漠,也不知道要做什麼!實在可疑——」
顧陵雲冷聲打斷了東瓊的話:「羽衣。」
劍光折射。
東瓊眨了眨眼睛,大為不解:「你說什麼羽衣?怎麼又和羽衣扯上關係了?」他坦坦蕩蕩地發問,不像是藏了鬼蜮伎倆。
顧陵雲不善言辭,更不欲與東瓊爭辯,只言簡意賅地指明:「你在羽衣上做了手腳。」
慕枝聞言,低垂下了眼皮,睫毛落下了一個弧形的陰影。
身上羽衣是由金色羽毛編織而成的,深深淺淺的金色交織在一起,行動間,猶如星辰閃耀。
他沒看出有什麼異樣。
顧陵雲沉聲道:「慕枝,過來。」
慕枝沒有動。
真當他還是以前的慕枝了嗎?
只要說兩句好話表示一下關心,就會忘記一切的難過,眼巴巴地湊上前去。
慕枝淡淡地說:「有什麼不妥之處,直說便是。」
兩人僵持了片刻。
最終還是顧陵雲先退讓了一步。
他沒有多說廢話,右手一抬,一道霜白的劍氣破空而去。
在劍氣所至之處,就連光線都被分割成了兩處。
慕枝眼前的光芒散去,出現了一道狹長的空隙。緊接著他感覺到肩膀一涼,身上披著的羽衣被劍氣撕裂。
「鋥」得一聲在耳邊響起。
羽翼漫天紛飛,如同下雪一般。
一片羽毛從慕枝的面前飄落,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接,羽毛柔軟輕盈地落在了他的手掌上,仔細看去,方才發現羽毛上纏繞著一股血色。
血色淺淡,不易察覺。
慕枝捻著羽毛,看著血色化作霧氣升騰,緩緩消失在了半空中。
顧陵雲的手指微微一屈,只待慕枝開口,就出手取走東瓊的性命。
他早就想這麼做了。
不全是因為東瓊心懷不軌,更是因為……嫉妒。
是的。
顧陵雲嫉妒東瓊。
嫉妒他能夠光明正大地站在慕枝的身旁。
慕枝信任他,親近他,甚至會對他笑。
每當看見兩人親近的時候,顧陵雲的心口就像是有一把火在燒,不停地灼燒著理智的弦。
連他自己都不確定,在那根弦斷的時候,他會做出什麼。
與其到到了失去控制的地步,不如趁著現在有理有據,直接解決掉隱患。
顧陵雲冷聲道:「慕枝,他想害你。」
證據確鑿。
再也沒有辯解的可能。
東瓊也不辯解,只是問:「慕枝,你信他還是信我?」
這一次,選擇權又落在了慕枝的手中。
慕枝抿了抿唇角,覺得唇齒之間有些乾燥。
沙漠日頭灼熱,熱浪滾滾,連帶著眼前的景色都微微扭曲了起來。
顧陵雲不等慕枝做出決定,出手就要解決了東瓊。
眼看著劍光就要刺破東瓊的咽喉,慕枝下意識地阻止:「等等!」
這一次,顧陵雲沒有停手。
慌忙之下,慕枝拉開了手中的長弓。
長弓沒有弓弦,可慕枝的手搭上去,一簇鳳凰火冒了出來,形成了一支箭羽。
呲——
箭羽破空而去,直接撞在了劍光之上。
劍光寒意森森,箭羽明亮熾熱。
兩者交織在一起,化作了瑩瑩光輝,消逝在了半空中。
顧陵雲的動作一僵,艱難地說:「你不信我。」
慕枝避開了他的目光,輕輕回了一個「是」字。
顧陵雲的氣息不穩,又連帶著傷口隱隱作痛,忍不住質問道:「證據確鑿,為何不信我?」
慕枝似乎想起了什麼,目光沉沉,平靜地說:「證據確鑿,難道就是對的嗎?」
他想到了在長明峰上的日子。
當初,陸山月也是以一句「人贓並獲」,將一個又一個的罪證按在他的頭上。
而當時顧陵雲選擇相信了陸山月。
那現在,他就不可以相信東瓊嗎?
顧陵雲看出了慕枝的想法,低聲說:「慕枝,不要任性。」
——更不要因為一時之快,將自己陷入危險之中。
慕枝冷笑了一聲:「來來回回都是這麼幾句話,你沒說厭,我都聽厭了。」
任性又如何?
不任性又如何?
以前的慕枝,還不是乖乖聽話,可到頭來的下場又是怎麼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