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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找他,你們待在原地別動。」
原青延眼睛黑沉如冷潭,拎起瓶礦泉水就往森林裡走,沒走幾步,又警惕往回退。
「教官你怎麼又回來了,你,我操……」
——以他們為中心,四面八方慢慢涌過來十幾隻狼,前腰微弓,呈圍捕的陣型。
都是成年狼,體格壯碩,四肢矯健,藏在肉墊里的尖爪根根刺出,綠瑩瑩的眼瞳像泛著一痕痕雪亮的刀光,刺骨又冰冷。
空氣寂靜到落針可聞,寒意順著皮膚滲到骨髓。
狼生性機警,狡詐、迅捷,沒有人敢輕舉妄動,也沒有人分心去想,來之前學校事無畘鋒巨細、多重排查過的地方,怎麼會出現狼這種對人有威脅的生物。
……
青年消失了。
在一路無話把聞恬帶到天然山洞前,聞恬只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已經是森林腹地,萬木吐翠,入目皆是鬱郁蔥林,陽光浮在如海的林濤上,一眼望去仿佛鋪著光膜。
岔路口很多,聞恬沒有人帶領下,完全找不到回去的路。
爬完一個陡崖,他肚子又餓,腿又酸,現在又迷了路,聞恬眼圈都紅了。
委屈的。
聞恬可憐巴巴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人,那青年是真把他丟在這裡了。
鼻尖開始發酸,聞恬抿緊唇,走進山洞,找了塊乾淨的地方抱著膝蓋坐下。
洞裡地面上有幾顆橢圓的果子,擠簇在一起,那賣相一看便鮮脆多汁。
可惜聞恬沒心情吃,也沒心思去猜果子是哪兒來的,腦袋微垂著,有液體從漂亮收束的眼尾滾落。
聞恬就是這樣的。
哭的時候很安靜,不會發出任何聲音。
只是眼淚掉得很兇、很兇,水珠順著漂亮小臉,匯聚在軟白的下巴尖,負重過大了,就掉在並起的膝蓋中間。
膝下的一點地兒都濕了。
就這麼哭了一會兒,聞恬忽然聽到有細微的響聲,吸著鼻子看過去。
洞口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只狼,覆著灰黑相間的皮毛,很瘦弱,應該是個處於青年期的狼崽,但即便是狼崽,也完全具備了撕咬、啃食的能力。
對付聞恬是綽綽有餘,要把他吞掉也不費吹灰之力。
狼崽和聞恬無聲對視了幾秒,突然呲開嘴,亮出獠牙,發出沉悶的一聲「嗷嗚。」
聞恬:「……」
他好倒霉,先是被騙來這荒無人煙的山洞,現在又面臨要被狼吃掉的局面。
聞恬眼淚流得更厲害了,抱著膝蓋往後縮了縮,仿佛死到臨頭似的,哽咽道:「我、我不好吃的,能不能別吃我。」
「我這種,肉很柴的……」聞恬睫毛控制不住地抖來抖去。
狼崽似乎聽不懂人話,晃著毛絨絨的灰黑尾巴,輕盈邁過一塊嶙峋的石頭,跳到聞恬面前,朝他亮出尖利的爪子。
聞恬嚇得抖了一下,狠狠閉上眼。
「嗷嗚、嗚。」
遲遲沒感覺到皮肉被撕碎的劇痛,聞恬懵了下,試探地睜開眼。
狼崽完全沒有要傷害他的意思,用爪尖拱了拱地上的果子,把它往前推了推,幾顆圓潤潤的飽滿果子一下滾到聞恬腳邊。
聞恬不敢動,吸著微紅的鼻尖,小心翼翼問道:「這些果子,是給我吃的嗎?」
狼崽聽不懂,晃了晃尾巴,黑曜石般純粹的眼珠,仿佛浮出了疑惑的情緒。
聞恬又吸了下鼻子,「你不會傷害我,對嗎?」
狼崽又低叫了聲,用腦袋蹭了蹭聞恬。
聞恬逐漸意識到狼崽並不想吃他,不管是因為他太瘦不喜歡吃還是因為別的,都讓他鬆了口氣,但眼淚還是忍不住掉,還越掉越厲害。
「嗷嗚。」
狼崽很喜歡看聞恬哭,哭起來的樣子很好看,純稚無辜的眼裡蓄滿水霧,鼻尖還有點細汗,安安靜靜的,特別勾人,但他能理解人類哭,大多數時候是因為傷心。
他喜歡的人類現在並不高興。
琢磨明白這點,狼崽灰耳朵苦惱地抖了抖,繞著聞恬轉了幾圈,最後停下來,用舌尖去舔聞恬臉上的眼淚。
臉上滑膩的觸感,讓聞恬忍不住眯起眼,手抵在狼崽腦袋上,做出推拒的動作。
雖然知道狼崽是在表達友好,但這樣也太奇怪了……
聞恬很不理解小動物為什麼會喜歡舔眼淚,又酸又澀的,他有時候不小心抿到自己的眼淚,都會苦到失去表情管理。
狼崽大概是真沒感覺,還以為聞恬在和他玩,用腦袋蹭了蹭他的手掌心,繼續舔他的臉,甚至拱開聞恬白嫩嫩的大腿,想舔掉上面的眼淚。
「……別。」
聞恬咬唇嗚了聲,忍羞推開腿間的腦袋,教育道:「不可以這樣,很沒禮貌的。」
狼崽似懂非懂,獸類對於察覺情緒很敏銳,見聞恬不喜歡,就真的停了下來,滴溜溜的圓眼一眨不眨,任憑聞恬發落似的,比起兇猛冷血的獸類,他更像家養的黏人狗狗。
聞恬忍不住揉了揉他毛髮蓬鬆的下巴。
狼崽愉悅歪頭,喉嚨里發出嘰里咕嚕的聲音,應該是開心的,氣氛說得上和諧,但也只持續了一會,被洞口晃進來的一道黑影打破。
噠、噠、噠。
皮靴踢踏的聲音,倏地響在狹窄的山洞裡,悠閒的、緩慢的,和獵人追逐獵物一般逗弄的步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