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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正是最近上京都城裡聲名正盛的晉安公府世子,魏先生的學生,公子景淮。
景淮像是剛從睡榻中醒來,墨色的長髮半束,未冠,只穿著一件單薄的寬袖衣服。冬夜的冷風從黑衣人沒有關嚴的窗戶里吹進來,他卻絲毫沒有感覺般,眼皮都沒動一下。
他握著那柄架在黑衣人脖子上的長劍,帶著殺意而目光淡漠地審視著這個黑衣人,嗓音清冷:「你是何人?」
第10章
聽見景淮的聲音,容時眼睛忽然睜開。
他的睡眠淺,早在黑衣人進來時就已經醒了。此時黑衣人注意力轉移,他就飛快起身,像陀螺似的一陣風過就躲在了景淮的身後,抓住了他的袖子。
景淮和黑衣人對於容時的動作都有點驚訝,顯然是都沒想到,躺在床上睡著了的小少年會因為這點動靜醒過來,他們都還沒有開打。
影十六卻來不及多想,因為架在他脖子上的劍逼近了一點。
鋒利的劍刃輕易就割開了他脖子上的肌膚,鮮血順著他的肌膚往下流淌。影十六相信,如果這劍再繼續往前移,他的頭顱恐怕也會被這樣輕易割斷。
影十六暗道不妙,他過分小瞧了此人。
景淮眼風掠過身側的容時,嘴角微微向上,而後手腕微動,長劍又逼近了稍許,其中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霎時間,無數想法在影十六腦中飛過,要如何說、說什麼才能讓對方放過自己?若情勢不妙,則必有一戰,對方武功明顯高於他,那要如何戰、如何取巧才能讓自己全身而退?
他雖出身於皇室影衛,卻並不是死士,無論什麼情況保全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至於任務失敗以後如何與上面交代,那就是以後考慮的事。
暫且走一步看一步。
「景世子好雅興,半夜不睡,出現在偏院裡。」
「有客來訪,過來招待一下。」
「世子的待客之道——」影十六伸出兩根手指夾住長劍一端,「十分獨特。」
影十六暗運內力,然後眉心微皺——他不能使這個劍移動分毫。
「招待雞鳴狗盜之輩,我已算客氣的。」景淮輕描淡寫地對影十六道,「說吧,你到底是誰,受何人指使,有什麼目的?」
影十六放棄抵抗般垂下手臂。忽然,他心念電轉,轉而指著容時道:
「世子這麼多問題,怎麼不問問你身邊這位?他是誰,有什麼目的,又為何隱瞞於你?」
焦點忽然轉移到自己這邊,容時五指捻著景淮的衣袖,面無表情。他毫無溫度的目光看向影十六。
「……」
影十六剛剛才窺見過這少年身上的宿命,內心深處的影響尚未消散,被容時這麼一看,心裡有一瞬間的不適。但他好歹是影衛之首,不可能被一個小孩子嚇到。
見景淮不為所動,影十六又道:「不信我?那你看他的眼睛,這樣的眼神,尋常小孩可不會有。」
容時聽到他的話,表情冷淡,在景淮看過來時也沒有變化。他只是繃緊了嘴角,挺直了背。
他的眼睛裡有什麼,他自己並不知道。他在冷宮裡討生活,只知道要活著,要食物,要炭火。
他的眼睛會有什麼?
會有不甘,會有憤恨,會有殺念。他想。
因為他曾想過要殺光所有他討厭的人,要燒掉所有他看不順眼的東西,要毀滅這世間一切的罪與惡。
那麼強烈的念頭,一定會留在他的眼睛裡。
容時抬起頭迎上景淮的目光。
昏昏燭火里,光影跳動。冷夜的風吹過,火苗微弱,惶惶將熄。
景淮與容時對視片刻,然後伸手放在他的頭上,輕輕揉了揉。
影十六還在繼續對景淮說道:「他絕不像表面那樣柔弱無辜,柔弱無辜在深宮可活不下去——」
影十六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景淮已經舉起手中長劍斷了他的右手。他抱著容時一個旋轉退開三步,剛好躲開濺射出來的血液。
景淮一隻手持著滴血的長劍隔空直指黑衣人,另一隻手按在容時的頭上,將他的臉按在自己身上,阻隔了他的視線和嗅覺。
這一切發生在瞬間。
容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悶在景淮的懷中,眼前一片黑,衣服上清雅的香味淡淡縈繞在鼻尖,十分好聞,且使人安心。
緊接著一道慘叫聲突兀響起。影十六面色煞白,他太大意了。心中也開始後悔今晚莽撞的行動。
景淮劍指著影十六,冷冷道:「這是你讓我問第三遍的代價。別說那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回答我的問題。」
影十六一咬牙,對景淮撒了一把白灰,然後在地上迅速翻了一圈抱起自己的右手。影衛中有人會斷手再續接的奇門絕技。
景淮揚起衣袖遮擋,灰塵落盡的時候,黑衣人已然不見。除了地上的血跡,和大開的窗戶還見證著剛才發生的事不是虛幻。
容時耳朵靈敏,聽動靜已經知曉黑衣人逃走了。他站在原地沒有任何動靜。
景淮掃了一眼地上殘留的血跡,垂眸道:「看來,今晚這裡不宜再住了。」
容時沒吱聲。
半晌,景淮輕嘆一聲,道:「太晚了,也不好打擾其他人。你跟我來吧。」
景淮的院子在府邸的另一邊,此時已是深夜,萬籟俱寂,唯有他的院子裡的一間屋亮起了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