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頁
反正宮主和他近身護法關係好得可以進入宮主的寢宮,也不是一兩天了。
房燈黯然,帷帳垂落。
帶著晶玉流蘇的銀簪放到了一旁的枕子上,路明遙背靠著床頭,烏黑的長髮散漫地從他肩頭落下。
清涼的靈氣方從掌心渡入他身體裡,一股躁動剛被壓下,另一股復又升起。
額前已冒出一層薄汗,他皺著眉頭,抬手在紗帳上抓了抓,沒有抓住什麼,只撩得帳簾微微晃動。
風涅坐在他身旁,垂眸耐心地替他施法,但收效甚微。
路明遙手上的傷已經包紮好。
即使撒了藥,也得好一段時日才能復原。
他當時為了讓自己能夠保持清醒作反擊,用了特製的法器割開的傷口。那柄烈炎短匕有燒灼傷口,使仙體的復原能力失去效用,傷口只能像普通人那般依靠靈藥的幫助恢復。
身體的溫度甚至已經超過了風涅身上的溫熱,風涅抬眸與他對視時,發現他眼神是渙散的,夾雜著一絲痛苦。
路明遙並不是因為對於某種事情的強烈渴望而感到的難受,而是毒咒在意識到控制者的意念難以掌控之後,所製造出的威脅。它威脅著他若想繼續死犟想去,他就有辦法讓他的經脈逐漸變得僵化,到最後靈力無法運轉,仙體隕落。
即便是上仙界來的仙君,也難逃一劫。
「活該。」寂靜中,想起了風涅冷淡的聲音,「看你以後還敢不敢食言,不把我帶上。」
被他這麼一懟,路明遙倒是清醒了點,好一會兒才開口說:「我以為,你不樂意。」
聞言,風涅不悅回道:「不樂意的人難道不是你嗎?」
雖然這話說得多少有些心虛,但他還是沒忍住心裡念叨,究竟是誰反常地沒有來找他。
可是這麼一說完,他又更來氣了。
……他為什麼要因為路明遙沒有來見他感到難受與不開心?還心甘情願在這裡花費時間與精力安撫他。
就包括方才那句神交的邀請,也是他一時衝動下問出的問題。問完的那一瞬間他就清醒了,甚至覺得懊悔,怎能直接問出如此冒犯的問題。
路明遙直到現在都沒有給他回答,他默認了他的拒絕。
他知道路明遙還在害怕。
路明遙瞧著雖是精明又懂事的模樣,但他能感覺到他其實與他不同。
他對自己的規劃應該非常明確,沒有過年少不知事的時期,更沒有像他那樣看過亂七八糟的話本。
他整個人從靈魂到身心,是那樣的乾乾淨淨。
見靈息術已經不再能完全壓下毒咒的作用,風涅沉默片刻後斷了施法,學著路明遙之前探他名字的樣子,指尖朝他眉心點了點。
清涼而又陌生的感覺自眉心處化開,惹得原本已經閉上眼睛倔強抗爭的路明遙茫然地睜開了眼睛。
他有些怔然地撫了撫自己的眉心,抬眸撞入那雙琥珀色的鳳眸。
裡面的神色非常沉靜,隨即他聽見眼睛的主人問他:「討厭嗎?」
有那麼一絲不屬於自己的氣息,就那樣趁他不備之時闖入他的神識,在裡面留下一道揮散不去的痕跡。
神奇的是,他竟然不覺得被冒犯,甚至還不排斥。
就像他不排斥風涅的觸碰,順理成章地接受了不屬於他的入侵之物。
半響,路明遙才對著風涅彎了彎眼睛,笑得如沐春風:「喜歡。」
「很喜歡。」
這一瞬間,似乎所有的害怕都消失了。
他從來沒有那麼喜歡過一個人的氣息。
其實在風綿住進仙宮後,路明遙前去探看她時,曾經試過讓她用風涅同樣擅長的靈息術對他施法。甚至,還讓她在那樣的狀態下去握自己的手。
因為他一直以為,他能夠接受風涅的靠近是因為他鳳族的身份以及身上的特殊靈息。
若這是原因,那麼他應該也能接受風綿的觸碰才是。
然而出乎意料的,在風綿聽話地抓住他的手時,即使有靈息術的安撫,他依然感到不自在。
於是他又陷入了茫然,甚至一度懷疑風涅是否一開始就有目的性地接觸他,所以用了特殊的手段才能達成這樣的效果。
直到今日他才清楚,原來他不排斥的只是風涅的靈息。
倒不如說,是他的元魂。
路明遙盯著風涅,忽然開啟了另一個話題:「仔細一想,我們似乎近一個月的時間沒怎麼接觸了。」
風涅抿著嘴,不願意面對這件事。
他心裡確實難受著,否則也不會一時腦熱就衝出去找人。不過現在想想,倒也慶幸當時的衝動。
「如果我們做……你剛剛說的那件事,抑制毒咒的同時,是不是也能舒緩你的情緒?」路明遙溫聲問道。
見風涅又默認了回答,他出神般地勾住他的手指玩弄了一會兒,才又輕聲開口:「好,那我們做吧。」
「……」
以路明遙的脾氣,條件允許的話他自然是要成為主導者,主動向風涅靠近繼而侵入他的神識。
奈何他現在虛弱得連動一動身體都費勁兒,只能任由風涅將他抵在床頭邊,一聲輕嘆後低下頭與他額頭相貼。
漂亮的鳳眸里裝著令人安心的沉著,路明遙發現和風涅這樣哀哉一起,似乎也沒有想像中的難以接受和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