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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紅旗了!」
紅旗是出事故後醫療隊進場的信號旗。
這種賽事,出事後第一時間一般會祈禱是骨折,因為骨折已經算是最輕傷了。大熊聽得莫名心裡一墜。
「確定摔車了!」
「10號高速彎嚴重highside(高拋),蔣銳油門給到底了,他入彎太兇!」
大熊當時就打了個寒戰。
對講機還在斷斷續續地傳出聲音:「……已經派人趕過去了!」
他大E哥對視一眼,生平第一次嘗到真正的害怕了。兩人一刻不敢耽誤地即刻動身趕過去。
「怎麼回事?!為什麼摔了??」大E哥隔著對講機大聲問對面。
另一個聲音在匯報:「……蔣銳車速超兩百了,在空中翻了個身才摔下去,人車分離完全,人和地面都摩出火花了……很嚴重!……」
又是一陣雜音。空氣徹底沉重下來。
對講機那邊還在實時播報:「沒摔山下,摔緩衝帶上了。不行,人站不起來……等等,他自己坐起來了!」
「鎖骨好像骨折了!快看肋骨……喂!現在別讓他動!……」
後面就聽不清楚了,刺啦的電流聲吵得人無比心煩意亂。
等到大熊他們坐著車趕到出事地點時,只看到一群人圍在摔車點,周圍是散落一地的車零件。
高摔比低摔危險係數高得多。至少蔣銳的車現在看樣子是報廢了。光是看著這一地碎片,大熊當場都替蔣銳疼得齜牙咧嘴起來。
大E問他們:「蔣銳人呢?」
醫療隊的人面面相覷。
有人支支吾吾地說:「他自己走了。」
摔車後還能發脾氣走人,簡直聞所未聞。
「你們放他走了?!?!」大熊直接嚷嚷出聲。
「不是啊,他醒來之後凶得很,沒人敢攔……」
「這小子還能走?」大E眉頭緊皺,一把揪住團團轉的大熊:「別晃了,咱們趕緊坐車追上去。他跑不了多遠。」
大熊皺著一張臉:「他以前也沒這麼沖啊……」
大E開著車,一邊分析著剛才的事故現場:「這小子今天挺猛啊,檔檔爆表,嚴重超速。前剎導致前輪抱死……咋了,你回頭問問這小子是不是真打算備賽曼島啊,真不要命了?」
大熊坐在副駕駛好一陣心有餘悸。
果然如大E說的,他們剛開出去不久就找到了正在路邊一瘸一拐往前走的蔣銳。
他那身賽車服不用看都知道已經破爛得不成樣了。也不知道骨折了沒,高速摔車後受傷一般都很恐怖的,看蔣銳現在路都走不利索就知道了。
永遠眼高於頂的蔣銳此時在深夜路上一個人狼狽走路的模樣,無比令人唏噓。
大E沒馬上開上去,只是搖下車窗,放慢了車速在後面跟著。
據當時在場的那些人說,摔車之後蔣銳還有意識,他一個人失神地在地上大字躺了一會,隨後才支撐著身體搖搖晃晃地爬起來。
他恢復意識後第一時間不是看車也不是找醫生,只是一個人踉蹌地爬起來就走。
看著此時形單影隻,一瘸一拐地走在路邊的蔣銳,大熊莫名能想像得出他摔車後那副情景。
他一時半會也失語了,蔣銳的背影讓他腦海里想起來四個字。
失魂落魄。
在今天之前他從未想過蔣銳竟還有跟著這種詞沾上邊的時候。
大熊看呆了一會,他氣得捏爆了手裡空空的奶茶杯。今天這人到底是怎麼了啊?!
他回過神來,把頭伸出車窗喊:「蔣銳!上車!去醫院!」
意料之中的,前方那個連行走都困難的人根本像聾了一樣,對他的話置若罔聞。
他只是拖著那副身體執拗到死地往前走。
大熊於是明白,他現在就是把人強拽上車也沒用了。現在負傷的蔣銳是倔得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再開出去就是監控路段了,大E哥在路邊停了車。兩人下車目送蔣銳走遠。
他滄桑點菸,給了還想追出去的大熊一個閱盡千帆的眼神:「安啦。真男人啊,一生中總是要遇到幾次這種時候。」
「大E哥,」大熊幽幽道:「我還是小孩子,你不要教壞我。」
……
蔣銳也不知道自己一個人是怎麼回來的。
他身上的應該是受傷了,不止一處,但是還能動就說明一時半會還死不了。
腦子也混沌一片,但是很瘋的,唯有剩下一個念頭卻清醒得異常。
回來的路上,他看路燈成了重影,腳下的道路扭曲成一團,每一步都感覺踩在泥地里。到後來他路都走不了,一路上連摔帶走地找到了溫明家。
路上零星幾個見到他這副模樣的路人恐怕都以為這人醉得不輕。
夜深了,整幢樓漆黑一片。這個點溫明應該也睡下了,家裡關了燈,一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蔣銳開鎖時手不聽使喚,弄出了點動靜。他就在那裡靠牆站著,在黑暗中獨自等了一陣。直到恍惚覺得動靜已經過去了,才不靈活地伸出一隻手去重新開門。
進門之後,他終於到了一路上都在念叨的溫明房間。
這扇門的門鎖早在之前就被他弄壞了。蔣銳耳邊一直有嗡鳴聲,但看來剛才那一聲應該是不大,沒有驚擾到房間中熟睡的人。
蔣銳帶著一身從外面帶回的涼意,他什麼也不做,雕塑似的站在那看了溫明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