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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笑起來會露出一口陽光治癒的白牙,他問道:「是溫明老師,我沒認錯吧?」
溫明驀的記起來了。
這人是他唯一鴿掉的一個相親對象。就是前幾天因為那檔子事兒剛鴿的。
這可真是……溫明頓時不好意思起來。
緣,妙不可言。
男人叫陸驍。他是個大方又健談的人,溫明這一路上與他相談甚歡,下車之後兩人已經約好了之後一起吃頓飯。
最最重要的是,這人下車時一站起來,身量和溫明差不多高。
溫明一看,雙眼更是亮晶晶。
他望著陸驍的背影,心中隱隱泛起了一些蠢蠢欲動的漣漪。
虧得有十三中的包車,溫明原本預計回來的時間是晚上,現在還沒到飯點,車子就載著老師們駛進了十三中的大門了。
周爍執意要和溫明一起吃頓飯,讓溫明在樓下等一等他。
溫明便在他們教學樓下的一棵樹下等著。見周爍還沒下來,他找到一個學生問了路,想去廁所洗把臉。
他心想應該沒有那麼巧的,就算是同一個學校。
這樣想著,溫明呼出一口氣,把工牌塞進了胸前口袋裡,他俯下身,在水龍頭下鞠了一捧水。
可以的話他倒是還想見見蔣銳呢,把放在自己這裡的校服還給他。
一句低低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
「……小草莓老師。」
水流下的手驚得一抖。溫明下意識回過頭。
明明是在大白天裡,他眼前卻出現了恐怖片般驚悚的一幕。
一張噩夢般的血盆大口,就在他臉的正前方。
知道狼的犬牙是什麼樣嗎?——能撕裂血管,嚼碎骨肉的犬牙,上下頜各有兩枚,比普通牙長出一截,和死神的鐮刀一樣形狀,閃著銳利駭人的寒光。
像這樣的尖牙現在在他面前的有恐怖的一口。
說血盆大口可能誇張了,但這絕對是全世界所有兔子一輩子無法逃脫的夢魘,深刻進基因里的一種膽寒和恐懼。血流不暢,呼吸艱難。
溫明一瞬間兩條腿都軟了。
用這雙麵條腿站著,他不覺就咬傷了自己嘴巴里的肉,手指已經用力扣緊了洗手台邊緣。
蔣銳恐嚇了他一會。見眼前這兔子的屁股後面始終沒什麼反應,他無趣地收回了那些牙齒:「嘁。沒勁。」
他從溫明跟前站直起來。
剛才為了更好地展示他漂亮的牙齒,不得不彎下膝蓋與溫明齊平。
他一口牙又恢復成了正常人類的樣子。
而溫明的人這才像是從恐懼的水底被打撈出來。他這才重新有了活動身體的能力,有些慍怒地問蔣銳:「這是在幹什麼?」
蔣銳插著褲袋,臉上的笑容漫不經心。
他說:「老師,我想看尾巴。」
溫明相信他這句話說得誠實,只是讓人聽得直皺眉。
不得不說,像這樣乍一下要他抬頭和人說話,他還有些不習慣。溫明只是一介小小幼師,他沒有處理叛逆男高中生的經驗。
溫明心有餘悸。他思索之下,叫他的名字:「蔣銳。」
他控制著自己的聲音儘量平穩:「你叫蔣銳是嗎?」
這名字還是他後來從那隻黃毛猴子那打聽來的。蔣銳的校服還放在他那裡,溫明已經洗乾淨了。
蔣銳那雙深灰色的瞳仁看著他的臉,從鼻子裡發出一個:「嗯?」
溫明知道這表示這位大爺願意聽聽看自己想說什麼的意思。
他剛想開口,蔣銳身後忽然響起周爍疾聲厲色的一句:「蔣銳!你在幹什麼?!」
溫明的視線越過這人的肩膀朝外看去,就發現周爍站在廁所門口,距他們幾步之外,一張向來平和的圓臉此刻繃得分外嚴肅。他如臨大敵,身體一副防衛狀態。
溫明忙朝他喊話:「師兄,他沒有做什麼!」
不,你不懂。
此時的周爍心裡已經冷汗如瀑。
他師弟只是個純潔善良的幼兒園老師,沒真正了解過他們惡貫滿盈十三中,所以根本不懂眼下情形有多嚴峻。
周爍交代完工作折回來找溫明的,剛趕過來就看到了這一幕。可以說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一幕了。
好死不死,偏是這個蔣銳。
曾有老師因為在上課時叫醒睡覺的蔣銳,被蔣銳當場掄起身下的椅子就砸了下去。
此時周爍也不敢輕舉妄動,只是循循勸導:「蔣銳,有什麼事情要找老師就去辦公室談,只要你肯心平氣和地好好說,老師是不會不聽你……」
他不耐煩了。他轉過頭就暴躁地罵了周爍一句:「你滾不滾?」
周爍明白不能再動。他被一個學生吼得瞬間噤聲,面如紙色。
蔣銳剛才的那句話提高了音量。此時他們身處的整個廁所像是剛被驚雷劈過的場景,連某些淅淅瀝瀝的水聲也瞬間停了。
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敢再動,完全就比拆彈現場還安靜。
蔣銳罵完一句,他回過頭看溫明。
溫明愣住,他只見蔣銳這人面色如常,似乎絲毫不覺有異,又像剛才那樣對溫明重新發了一遍之前的那個音節:「嗯?」
示意他從剛才被打斷的那裡繼續。
溫明呆滯地看著蔣銳的臉。
不是態度轉變得快,那副暴躁的模樣只是他的常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