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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久,春桃端來溫水。她擰濕棉巾,上前遞給方孝承,二話不說,轉身出去繼續打溫水。
方孝承沉默著給成瑾清理身體和傷口,一盆又一盆的污水被端出去,一盆又一盆的清水被端進來,直到水洗完棉巾也不再渾濁。
這時候,王御醫也回來了,輕聲道:「二公子著實也傷得不輕。」
方孝承正給成瑾塗藥,聞言,手下不停,一面語氣平淡地問:「會死嗎?」
王御醫道:「這倒不會。」
方孝承「嗯」了一聲,不再過問成璉的傷勢,只道:「你再細看看世子。」
王御醫點點頭,上前細查了一番,得出的結論與之前沒什麼不同。
成璉遲遲不醒,蘭姨娘倒是醒了,不顧勸阻,非要來陪著她兒,然後就坐在床頭憂傷垂淚。瑞王心中極為擔憂,正對著一群大夫發火,忽然聽人來報,說方孝承要接世子去侯府休養。
瑞王冷冷道:「隨他去吧!」
至於這個「他」是指的方孝承還是成瑾,就不得而知了。
……
成瑾醒來是兩日後的事了。
他寧可自己不醒,因為他醒了也動彈不得,反倒要賠上滿身鑽心劇痛!
他正要叫嚷,可張了張嘴,撕裂的嘴角也痛得很,急忙閉上。
方孝承進屋來就見到成瑾滿臉委屈、一動不動地盯著床帳發呆。
聽到聲響,成瑾看過來,張開嘴,痛,但仍舊倔強地朝方孝承發出了聲音:「好痛。嗚嗚。」
「那就不要說話。」方孝承道。
成瑾忍著痛,說:「可是,我,想說。」
「那你就會痛。」方孝承坐到床邊看著他。
成瑾與他四目相對,道:「好痛。」
方孝承重複了一遍:「那就不要說話。」
成瑾說:「不說,也痛。」然後,問,「成璉,死了沒?」
因為疼痛,他說話很慢,聲音很輕,幾乎是兩個字兩個字往外蹦。
方孝承搖了搖頭。
成瑾面露失望,半晌,啞聲道:「他們,殺了,狼王。他們,肯定,是,故意的。為什麼,連,一條狗,都不,放過。狼王,什麼,都,沒做。他們,想殺,的,是我。」
說著,他的眼角便紅了。
狼王是方孝承撿到送他的狗。
起初,狼王只有方孝承手掌大,說是沒滿月,眼睛都沒睜開,不知道怎麼掉在了郊外路邊。方孝承本來不想理,但想起成瑾一直喜歡貓啊狗的,便順手撿回去給成瑾玩。
成瑾果然很歡喜,抱著小狗兒不撒手,又是高興,又是擔憂,親自給小狗兒餵羊乳,時不時問方孝承萬一養不活怎麼辦。方孝承也不知道怎麼辦,就被成瑾嫌棄了。
成瑾讓春桃給他縫了個小腰包,將小狗兒揣在腰包里,直接進宮找御醫去了。可憐御醫們醫了一輩子貴人,卻要因為不懂養狗而被成瑾狠狠鄙視。
一番折騰,終究是讓成瑾養活了這小狗兒。
成瑾十分驚喜,跟方孝承說:「居然沒讓我養死,看來它的命很硬!」
方孝承:「……」
「狼王,真的,很乖。你也,知道,的。而且,說讓,我,把它,關在,籠子,里,我也,關了。為什麼,還要,殺它。」成瑾說著說著,就泣不成聲了。
當時,疼愛他的祖母過世了,方孝承常在邊關,春桃和谷音恪守主僕之別,只有狼王陪他玩。外頭的狐朋狗友當然也會陪他玩,可他心中有數,那些人是酒肉朋友,說真心絕沒有狼王真心。只有狼王滿心裡滿眼裡都是他,只有狼王白天夜裡都陪著他。
狼王還小時沒被勒令關起來,可以整天跟在成瑾身邊。夜裡,狼王就睡在腳踏上。有時候成瑾做噩夢,半夜驚醒哭泣,狼王就湊上來舔他安慰他。
後來,狼王長大,他還可以靠在狼王的身上看書。他難過的時候,狼王會輕輕地用頭拱他。他可以抱住狼王,把臉埋在狼王長長的狗毛里,就覺得心情好了起來。
狼王對他而言,不止是一條狗,更是他的朋友、親人,甚至是他的孩子。
為什麼那些人要殺掉狼王?
方孝承見他哭得傷心,怕他崩了傷口,便將他抱在懷中,輕輕親吻他的額頭安撫。
半晌,方孝承低聲道:「我再叫人給你抱一條和狼王相像的小狗兒來。」
成瑾懨懨地搖頭:「再相像,也不是它。」
「……至少,能拿來聊以慰藉。」方孝承說。
成瑾還是搖頭:「沒意思。不要了。」
方孝承只好作罷。
成瑾哭了好一會兒,終於漸漸平復,發起困來。
他輕輕地拉著方孝承的衣角,直到入夢,還在喃喃念著狼王的名字,眉頭還是微微皺起的,難過的模樣看了叫方孝承忍不住心疼。
第6章
成瑾在侯府休養了將近兩個月,身上的傷雖沒痊癒,卻能下地了。
這期間,瑞王府沒派人來侯府找他茬,不知是不敢,還是不屑,或者兩者兼有。說不定,人家巴不得他這輩子別回去礙眼了呢。成瑾如此悻悻然想著,嘴角不悅地耷拉下去。
今日晴好,方孝承想讓因狼王之死鬱鬱寡歡的成瑾開開懷,便忙中抽空,帶他到城郊河畔釣魚。本來眼看著成瑾放鬆不少,卻不知怎麼忽然又低落了,方孝承瞥了一眼,欲言又止,將目光放回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