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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瑾——」
成瑾深深呼吸, 用手心擦了擦眼睛和臉, 看著方孝承,認真地、清晰地說:「若說我沒從你這兒得過好處,那也虧心。但我也在你這兒吃過很多虧,這些帳混在一起,說不清,我就不想再算了,就此一筆勾銷。你放不放得下,都是你的事兒,與我不相干。此刻起,我不尋死了,你不必擔憂我,專心去干你的事,去保家衛國。我沒本事,這是沒法子的事兒,你有本事,就該拿出去用,別叫寶劍蒙塵。耶律星連的事兒,若能解決,我就去江南換個名姓從頭開始,自不必說;若不幸,蠱沒解成,被他連累死了,我也算是解脫。我信人有來生,若能早點往生,不再過這渾渾噩噩的日子,恐怕是件好事兒,到那時,你們應該為我高興。」
他說這些話時,神態平靜祥和,令方孝承再無話可說,一顆心如墮冰窖,知道再沒挽回的可能。
自這日後,成瑾果然該吃吃,該喝喝,好好兒地待在侯府,要麼在院子裡曬太陽,逗狗和鳥兒,要麼在屋裡看書睡覺,除了不肯出門,怕被人看笑話,別的都如常。
方孝承不敢再糾纏,索性將全付心神都放在抓耶律星連上去了。
……
話分兩頭。
自那日耶律星連從皇宮逃走,他先北上探聽狼國現狀,確定不是方孝承唬他的,然後折返,藏身在京城以南的一處小鎮裡養傷。
鴻燕誓要將他斬草除根,在狼國大肆折騰,他此刻回去就是自投羅網,留在中原反而安全一些。
當初,單以鴻燕加闥闥部落,本不會那麼順利,但方孝承出了很多力,他甚至暴露了大榮多年來安插在狼國各處關隘的重要棋子。之後這些廢棋不能再待在狼國,鴻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追究,彼此心照不宣。
地窖角落裡,耶律星連蜷成一團,嘴裡用力咬著衣服,冷汗如豆。他借著微弱的燭光,用燒紅的小刀一點點剜出腐肉,然後將燒刀子倒在模糊的血肉上。
這一路他逃得艱難,往往舊傷未愈就添新傷,有些暗器還淬了毒。
但這些不算什麼,他自小命懸一線,遭受多了,習慣了。令他痛苦的是失敗!他費盡心機搶來的權勢在一夜間付之東流!這也罷了,可成瑾——成瑾——!
他時刻記起成瑾那仇恨嫌棄的眼神。
成瑾用簪子捅他的那下,是他此生受過最深的、最難治癒的傷。
他明明用了情殉,成瑾還失了憶,被他那樣誘騙,明明已經愛上了他、非他不可,為什麼……為什麼遇上方孝承就舊情復燃了?!為什麼?!為什麼每個人都會在他和方孝承之間選擇後者?!那個女人是這樣,成瑾也是這樣。他哪裡比不上方孝承?!
耶律星連綁好傷口,仰起頭,將剩下的烈酒往喉嚨里灌。
他想不通……
忽然不知何處吹來一陣涼風,這裡本就濕冷,耶律星連發著燒,喝得醉醺醺,發著抖,乍看去是很小的一團,竟顯得有些可憐,像被拋棄的狼崽子。
他好想有個人抱住他……
明明這是軟弱的想法,不該有,可是,還是好想……
無論是那個女人,還是成瑾,都可以。
可是誰都沒有,他們都選方孝承,都嫌棄他,甚至痛恨他。
從始至終,他都只有自己。
*
作者有話要說:
後半章寫得很不得勁,想推翻重寫,所以今天的更新比較少,抱歉orz
第63章
成瑾蹲在院裡和狗兒玩扔球撿球, 春桃在旁道:「城東廟會好熱鬧,咱們去看看?」
「不去。」成瑾一口回絕。
春桃嘆道:「你都半年沒出過府了。」
自那事後,足足半年, 狼國的使團來了又回去了, 成瑾再沒踏出北安侯府一步。太后想見他, 他都稱病不去。
成瑾理直氣壯:「我也很無奈啊, 我好想去江南散心, 可你們說抓到了耶律星連才好讓我離京, 卻又一直抓不到他。」
春桃勸說:「實在是為了你的安全,暫且就在附近散散心吧。你若不想見人, 便坐馬車, 只從窗里看看都好,或者去人少的郊外。」
成瑾反問:「這你就不怕耶律星連伺機劫我了?」
春桃無言以對, 只好閉嘴。
……
如今除了耶律星連未有下落,北境算是平穩了。鴻燕誠心求和, 底下有不服的, 可厭戰的更多,便都能壓下去。其他方向的疆界亦算平和。
可外定了, 內亂卻來了。
次輔孫置長為首的一眾文臣提出:現今四海昇平, 理應讓將士解甲歸田,減輕國庫負擔,增加農地賦稅,為開創太平盛世獻力。
他們瞅准了最近皇帝與方孝承有嫌隙,特意從鎮北軍說起。
武將們自然不肯。唇亡齒寒, 若這次鎮北軍吃了虧, 保不准下回就輪到自個兒了。
今日朝會又圍繞著此事一通吵, 依舊沒吵出結果來。
散朝後, 一眾武將拉著方孝承,邊走邊罵孫置長那群端碗吃飯、放碗罵娘的龜孫。方孝承沒說話,但心中自有計較。
明面上是孫置長領頭,可觀其形勢,顯然實際是受皇帝默許、甚至示意的。
他對皇帝太失望了。
不僅公私不分、是非不明,還極無遠見。
帝王恐武將功高震主,要守回兵權,屬古今常事,可皇帝太迫不及待了,連個迂迴都沒有,竟打算直接裁軍。眾將看在眼中,哪有不寒心自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