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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道:「不親眼看看,總不放心。這又沒外人。」
方孝承道:「恐有污聖目。」
皇帝見他如此生分,心中又痛又恨,質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朕就如此讓你避如蛇蠍?為你,朕連日來寢食難安,心疾幾度發作,卻換來你如此冷漠疏遠?你拿朕當什麼?!」
方孝承震驚地看他,只見他眼尾發紅,發著怒,卻也含著情與怨。
皇帝微微顫抖,蹙眉望著他:「朕立後,你果然是怨朕的。」
方孝承回過神來,忙道:「臣絕無此意。」
「是嗎?」皇帝輕輕問。
方孝承正要答「是」,皇帝將手放到他的腰帶上。他嚇了一跳,急忙捉住那手:「陛下……」
「鬆手!」皇帝忽的板起臉,如此喝道。
「……」
方孝承猶豫片刻,推開皇帝的手,後退兩步,在他發怒前解開上衣,露出滿是綁帶的上身。
真沒什麼可看,他如今能見著好肉的就是臉,別處都塗了厚厚的藥,用紗布纏繞幾層,便是不穿衣服去街上,除了有些嚇人,再沒別的不能見人之處。
皇帝皺著眉頭打量一番,道:「你解開,讓朕看看傷口。」
「……」真的不必。
此情此景,方孝承突然想起往事。
有回他從北疆回來,傷未痊癒,脫了衣服見成瑾直愣愣盯著,想起這人好奇心重,便隨口問了句想不想看。
成瑾連忙收回目光,讓他別嚇人,肯定醜死了,趕緊把衣服穿上吧,都這樣了還脫呢。
「……」
方孝承沒受過這種委屈。
他的傷是男兒最榮耀的勳章,成瑾竟然嫌它丑?
本來確實沒什麼好看,但成瑾的反應令他惱羞成怒,不動聲色地解開紗布,故意去成瑾眼前晃。
成瑾「呀」的一聲,捂住眼睛,說他不要臉。
方孝承更不高興了,抓住他的手,強行放到自己傷口上。
逞了一時之快,連當天帶接下來八天,他再沒能進成瑾的房。
……不知怎麼,忽然想起此事。
不知成瑾此刻在哪裡,是否吃飽穿暖。
方孝承一面走神,一面擋住皇帝要解他紗布的手。
皇帝道:「朕給你換藥。」
方孝承道:「進城前換過一次,御醫說六個時辰一換。」
皇帝垂眸,掩去眼中晦暗,半晌,低聲問:「你這是執意要和朕劃清界限嗎?」
方孝承正要勸他思慮社稷蒼生,忽聽他道:「喜歡就是喜歡,如果裝不喜歡,接下來幾十年,活著有什麼意思。」
方孝承一怔,望著他,深藏於心底的情愫不由自主從眼中顯現,防備的手卻仍橫在身前。
「看來,停留於當年的人,只有朕罷了。」皇帝幽幽說完,轉身離去。
方孝承下意識地伸手,可又忽然停住,欲言又止,終究沒說話,也無動作。
皇帝走到門前,遲遲不見他來拉扯,心中越發惱羞,輕輕咬牙,快步走回方孝承面前。
方孝承本在悵然嘆息,忽見人折返,還未反應過來,就又一次被抱住了。上一次,是在御書房中。
「是朕自作多情嗎?」皇帝哽咽道。
方孝承感覺傷口好像被他撲裂了,先悶聲咽下這口痛,才回答:「請慎言。」
「上回是朕不好,朕本與你心意相通,可見你那些、那些痕跡,便亂了心,吃了醋。」皇帝輕聲道,「朕後來懊惱不已。朕光顧著自己難過,不曾想到,朕要立後,你多難過,才放縱買醉、沉浸聲色,你原本不是這樣的人。」
方孝承欲言又止。
這番話令他倍感難堪,臉皮都要燒起來。皇帝對他如此信任,甚至擱置天子威嚴,這樣向他服軟體貼,可實情卻是他早就和成瑾廝混一處。
他誠然愧對成瑾,卻同樣愧對皇帝。
愧疚中摻和著多年愛慕,便成了憐惜,成了情不自禁。
方孝承終於情不自禁地攬住了懷中人,一時間如在夢境之中,並不真實。不知何故,有些茫然,大約是因為過往夢都不敢這麼做吧,他過往只敢夢到成瑾。
兩人靜靜相擁,傾聽對方心跳,忽然,皇帝抬頭與他相望,眼中寫滿情思繾綣,與他漸漸靠近。
方孝承喉頭微動,看著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越來越近……
越來……越像成瑾……
就快吻上那一刻,皇帝突然被方孝承推開,藏在袖中的手緊緊握拳,指甲掐進肉里。他自幼是尊貴無比的儲君,現在是天下之主,今日他放下所有矜持尊嚴向方孝承投懷送抱,方孝承竟——竟推開了他?!方孝承怎麼敢?!
無地自容的羞恥感幾乎將他溺斃,面上卻只戚戚然地看著方孝承,仿佛下一刻就要肝腸寸斷。
「……外面有人。」方孝承在電閃雷鳴間福至心靈,逃似的繞過皇帝,打開門,出去院中,不動聲色地長呼一口濁氣,鎮定下來,問,「誰在吵鬧?」
一眾人早就退到了院門外,此刻答道:「瑞王前來詢問世子下落。」
話音剛落,瑞王的聲音由遠而近:「孝承,聽說成瑾死了是不是?!」
方孝承臉色一沉,冷冷看向喜上眉梢的瑞王。
屋內,皇帝的臉色也很難看。
瑞王這蠢貨,早不來晚不來,恰恰趕在他就要與方孝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