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頁
他打的是「清君側」旗號,雖然京城宮裡的「皇帝」發詔叱罵他,說他是要謀逆,可面對京臣的種種質疑,「皇帝」並不現身證明——只需要很簡單地證明一下,「皇帝」都不肯,反而勃然大怒,說這是對君父的質疑與侮辱。
倒也沒錯,要求君主自證身份,甚至要太醫、重臣在他臉上摸來摸去地檢查,這著實是對人君的質疑與侮辱。但,這不是特殊情況特殊對待嘛。
北安侯方孝承是天下聞名的正直英雄,他敢說那話,敢起兵,而「皇帝」卻託詞拒絕查驗,幾方鎮疆大將又都是朝著方孝承的態度,這……這很難不讓人心偏向,懷疑那什麼……
半個月不到,方孝承就兵臨城下了。
京城的護城軍內部早就激烈地討論過許多輪,他們雖是前段時日皇帝親自調遣來的,按理說是只聽皇帝的,可他們如今也懷疑宮裡那個「皇帝」的真假。
這時候,突然傳來聖諭,讓他們把方家人吊到城牆上,用以威脅方孝承。
「……」
這委實不像真皇帝幹得出來的事兒。前段時日,皇帝還肯露面於人前時,可沒動方家。方家早就與方孝承劃清了界限。
可如今拿不定主意,他們只能猶猶豫豫地暫且從命,從同樣猶猶豫豫的禁衛軍手中交接過來,猶猶豫豫地對方家人道:「我們也是奉命行事,若有得罪之處,實屬迫不得已。」
方家這群文人沒慌,一個比一個背脊挺直,甚至眼中還泛出莫名亢奮的光。方孝承的親爹上前一步,昂首傲然道:「閒話不必多說,讓我和方錚說話。」
戴著盔、披著甲、背著紅纓□□的高大男人獨自策馬來到城門前,仰頭看著城牆樓上。耀眼的烈日照在他的銀白盔甲上,一片片反光。
方父眯起眼睛辨認,其實看不太清,但心想著這肯定就是那逆子了,便大聲道:「孽子,我且問你,你當真只為清君側而來?!」
那逆子朗聲回答:「是!多日以來,諸臣求見皇上而不得,皆乃陛下已遭耶律星連挾持,我率鎮北軍來京非為謀逆,而是救駕!」
方父定定地看他一陣,轉頭對護城軍統領道:「我沒話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真不至於。」統領嘆氣。
他實實在在地不想把這群人吊到城牆上去,京城裡的百姓已經在罵他了。這絕非他的妄想,現如今站在城門樓上往城裡看,都能看到百姓們在四處瞧著這邊兒指指點點呢……
場面很滑稽。
也不知最起初是哪些人開的頭,到處宣揚北安侯的好處,搞得百姓們一點兒也不怕鎮北軍打來,都在說北安侯向來治軍嚴明,且如今是來救君靖難的,是正義好事兒。
再者,不說方孝承個人,而是說方家的這群讀書人,個個兒都是清流諍臣,不光是讀書人,就是在尋常百姓里也一向很有名望。剛剛禁衛軍從方家把人帶過來,一路上走得極艱難,就差被扔臭雞蛋爛菜葉了。現如今城門樓下還聚集著密密麻麻的、義憤填膺的讀書人呢,說不放了方家人不走。
此刻護城軍和禁衛軍的感覺就是好像他們才是逆臣賊子。
這都是他大爺的什麼事兒啊!
……
皇帝醒來,人已不在密室,而在寢殿的床上。
他怔了怔,爬坐起來,張望這熟悉的房間,輕聲叫了叫耶律星連,遲遲沒人應。他試探著下地,在屋內四處尋找,沒有看到耶律星連,也沒看到成瑾。
皇帝心頭猛跳,忙要去外面叫人護駕,卻又反應過來,停下腳步,低頭看了看狼狽的一身,忙去換了身衣裳,把散亂的頭髮簡單理了下,擦了擦臉,勉強能見人了,然後叫太監送水進來幫自個兒清潔整頓,越發像個樣子了,便找了個藉口讓侍衛拖走這太監去杖斃。
然後,皇帝叫來如今的禁衛統帥王將軍與御前侍衛統領胡統領,詢問外面是何情況。
對方一一作答。
難怪。看來耶律星連是帶著成瑾跑了。
皇帝想著,冰冷的恨意湧上心頭。他知道耶律星連的目的,這個混蛋想做漁翁,看他與方孝承兩敗俱傷,自個兒便能與成瑾長相廝守。
做夢!
他一個也不會放過!
皇帝深深呼吸,回過神來,對上偷偷打量自個兒的王將軍和胡統領的目光。
兩人急忙低頭。
「怎麼了?」皇帝皺眉問。
兩人慾言又止:「沒、沒……卑職失禮,請陛下恕罪。」
皇帝道:「有話就說,朕恕你們無罪。」
兩人交換了個眼神,王將軍壯起膽子將近來關於皇帝真假的流言說了一遍。就在此刻,朝中幾位重臣又等在勤政殿前嚷著要面聖。
皇帝瞬間明白了其中關竅,他自然不能讓人知道他前段時日被耶律星連關在密室,便淡淡道:「被信賴之人背叛,朕確是心緒不佳,因而一直避人,誰知竟生出這等滑稽猜想。罷了,朕這就去見見他們。」
*
作者有話要說:
耶律星連:跑咯~
第83章
皇帝先見過王將軍和胡統領, 讓二人放心,想必很快消息就會傳到勤政殿前去,給那些人吃下定心丸。他便不急於會見群臣, 只讓王將軍去城門樓宣告此事, 證明方孝承所說皆是一派胡言, 自己則先仔細沐浴更衣, 完完全全地重整大榮天子的威儀。